“北丘?那又怎樣,誰不知道沈公子與那妖女是宿敵,向來不和,兩人見面必定是刀光劍影。聽到這妖女的近況,别說是在北丘,就算是遠在海冥,沈公子也一定會立即提劍趕來……”
“路途奔波那沈公子應該很累吧,萬一那妖女無礙,沈公子他該不會……。”
“你在說什麼!他可是沈公子啊,若非顧九那妖女陰險狡詐,次次以無辜百姓做威脅,怎麼可能會是沈公子的對手……”
“就是,不過是一個需要靠走邪門歪道來提升修為的卑鄙之人,怎麼可能比得過上沈公子……”
……
人群之中傳來悉悉索索交談之聲,先前推阻無措的氛圍消散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勝券在握的輕快肆意。
他的出現,讓先前宛如散沙的人群突然有了主心骨。衆人自發向後退散,将圍堵得水洩不通的路面,硬是給擠出了一條寬闊道路來。
春光灼灼,映在那人白皙面龐。
少年垂眸不語,手執青霜,越過衆人,拾階而上。
衆人立刻屏息不語,噤若寒蟬,待到那抹墨竹身影隐沒在雲霧山中,這才長舒一口氣,與左右各自對視,眼底含笑。
天要亡顧九,快哉快哉!
當年并列第一的天才人物們,現如今一個成了離經叛道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個仍是光風霁月高不可攀的名門公子。
由天才來解決天才,最好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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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吱-’
厚重朱門自兩側向外打開,帶起揚塵四溢。
古書裡所記載,富麗堂皇宛若仙境的雲霧山莊,現如今落入眼簾的卻是一派荒涼,恍若災區戰場,前後對比之強烈令人不忍直視,不禁懷疑書上所言是否皆為杜撰。
那些雕梁畫棟,飛檐鬥拱如今無處可尋,化為廢墟。三人環抱的主梁被人生生捏成齑粉,屋内沒了支撐,癱倒在地。
其間裝飾的書畫,瓷器,桌椅……也無一幸免,或是碎裂難複,或是沾污難辨。
沿途綠植皆呈枯敗之像,零落飄散。
不知過了多久,越過重重廢墟,才在轉角處瞧見唯一一抹殘存的生機。那棵還算□□的歪脖子樹上,零星染着幾抹綠意,昭示着春天仍舊降臨了這個山莊。
在其旁側,是這雲霧山莊僅存的屋子。雖然依舊破敗,但至少四面有牆,頭頂有蓋,不至岌岌可危。
推門入屋,内裡仍舊慘不忍睹,目擊之處無一幸免全部毀敗。僅一張床還算完整,四條腿還剩三個。
深紅簾幔低垂,落在床沿。
微微伏起的被子之下,可見人影。正是山下衆人喊打喊殺,畏之懼之的妖女——顧九。
那人此刻墨發披散,面色慘白,呼吸微弱,形削骨蝕。周身已可窺得死亡的氣息,确已到了行将就木的程度。
隻是死期将至,那妖女面上卻不見絲毫慌亂無措。
狸貓似的蜷在床邊,烏黑墨發垂落指尖,唇間帶笑,雙手疊做枕頭,微微側頭。一雙眸子清澈明亮盈着層水霧,此刻目光灼灼盯向地面。
此刻一排螞蟻正扛着食物,有條不紊地向洞穴搬去。
女子聲音慵懶随性,嬉笑調侃。
“多搬點,多搬點,把它零食全給搬走,那貓都肥成什麼樣子了,整個一頭小豬,早該控制飲食了……”
一想到那肥貓回來後氣急敗壞的模樣,顧九就心情頗好。
哼着小曲,不時催促鼓舞地上的螞蟻,好似春日暖陽下躺草坪上眯眼曬太陽般舒适惬意。
若非這人慘白面上切切實實浮着一層病态潮紅,若非這人寬袍之下瘦可見骨的病态軀體……
很難想象這人是在等死。
她就這麼專注地目送螞蟻們排成一列,扛着比自己重數倍的食物有序離開。
甚至比以往練功還認真專注,就連昔日針鋒相對,刀刃相向的宿敵何時站在她床邊,也未曾感知到。
直到——
“顧九……”
熟悉的聲音在耳側響起,顧九擡眸看去。
床邊不知何時一人長身而立。
她隔着眼底的水霧,細細瞧向那人。
墨竹錦衣,玉冠高立,輕裘緩帶,面容清隽,姿态端嚴,宛若仙人。
手執一柄長劍,劍柄由玄鐵雕鑄,其上青玉鑲嵌,正是修真界十大名劍之一的青霜劍。
青霜劍靈性格孤傲,不肯為人所用。卻在十年前認了主,甘願為其所用,但旁人不得近身。
她以前搶來玩過幾次,但這劍的脾氣跟它主人一樣臭,追着她滿山砍。就是化成灰,她也能一眼認出這劍來,來人是誰也無需多言了。
顧九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喲,這不是之前天天提劍要她命的宿敵嗎?
不過,怎麼好些日子未見,沈朔這人還是那副古闆模樣。臉上冷冰冰的,沒有表情,跟個冰塊似的。
顧九側躺着微微起身,雖說此刻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但那雙明媚的眼眸卻是含着笑的,語調輕快上揚,道。
“你是來殺我的嗎?”
不像是在說殺人,倒像是說今日郊遊去哪處。
那人沒有回答,隻是沉默地看着她。
無趣,就知道這人是個啞巴加面癱,不說話也沒表情。就這半天吐不出個字的冰山性格,怪不得還單着呢,啧啧白瞎這張臉了。
等等,還單着——
少女眉眼明媚動人,目光直直對上那人眸子。眼底的狡黠絲毫不加掩蓋,一肚子壞水晃得咣當響。
好歹也算個毒瘤禍害,臨死前怎麼能不給宿敵留點驚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