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雨聲連綿不絕，将往日浮塵與灰燼悉數沖刷洗淨，水霧彌蒙間令萬物回歸本色。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終是在今晨停了，瞧着該是個好天氣。
太陽撥開水霧，穿過雲間，透過雕窗落在屋内那人身上。
那人側躺在地，曲臂為枕，身體蜷縮，半張臉埋在被子裡，呼吸均勻睡得正香，絲毫沒有要醒的意思。
一直等到日上三竿，那人翻了個身，白皙清秀的面容從被子裡露了出來，日頭明晃晃照在她臉上，濃密長睫微微顫動，身體因這光亮逐漸被喚醒。
屋外時有鳥鳴清脆，偶爾伴着風過竹林聲。
顧九許久未曾睡得如此舒服，隻覺周身舒暢心情愉悅，根本不願起床。
打了個哈欠之後，便把臉又埋回被子裡，避開外頭的光亮，嗅着被子上那股舒适的木質清香味繼續睡覺。
直到肚中饑餓難耐，這才自被中悠悠醒來。
一雙杏眼掃視着周圍陌生的環境，昨夜的驚險記憶紛沓而來。
睡得太舒服了，她竟忘了這是那位宿敵的屋子，還當是在弟子苑。
好在那人此刻并不在屋裡，房間裡隻她一個。
顧九垂眸凝神向内探查，靈力仍未恢複，不過身體到是因為一夜好眠此刻異常舒暢，并未有任何不适。
腰腹上那道貫穿傷，昨夜淩晨時瞧着還約莫二寸，皮肉斑駁泛紅，甚是駭人，此刻便已恢複得隻有一道白色淺痕，幾乎完全痊愈。
小菩薩給的藥果真好用。
昨夜的藥并未用完，還有剩餘。她便再給傷口上了一次藥，這次上藥的過程就比先前那次要容易的多了，花費的時間也更少了，利落塗上藥後，用紗布将傷口包上，使藥不至于流散能夠更好地起效。
此刻離下午的考核還有近兩個半時辰，她與沈朔的那場還被安排到了最後面，時間就更長了。
足夠她靈力完全恢複，按照這生骨散的極佳藥效，估摸着到時候這傷口也能恢複得差不多，不至于影響考核的進行，倒是可以與他一戰。
顧九将換藥的器具擺放整齊，把自己弄髒的地方都一并處理幹淨。
這才起身走到那床被子旁。
這床天藍色繡有雲鶴祥雲的錦緞被子，外觀好看，質感上乘。
昨夜下了一整夜的雨，自己先前又淋濕了，沒忍住一直在咳嗽，他被吵醒後拿給自己用的。
原本幹淨整潔的被子上此刻卻不可避免地沾了血迹與泥漬，看起來很髒。
弄髒了自然得洗幹淨。
顧九于是将其疊好，抱在懷裡，準備帶回去洗幹淨晾幹後再還回來。若這人有潔癖不想要她睡過的被子，她也可以再去買一床還給他。
她手裡抱着被子，剛欲推門出去回弟子苑，正好撞見了剛結束修煉回來的沈朔。
兩人四目相對。
顧九莫名心虛，這情況怎麼看着像是自己偷了被子想走，結果被抓個正着？
可明明自己隻是想把被子帶回去洗啊，打算弄幹淨後再還回來。我真不是要偷你被子，我有被子的！
顧九于是趕忙解釋道：“被子髒了，我帶回去洗幹淨了還給你。或者你若介意的話，我買床新的給你也行。”
“随你。”
沈朔越過她進屋了，聲音一如既往地平靜無波，又道：“先進來。”
房門再次在身後被合上。
“有本冊子落在弟子苑了，待會而我同你一起去，你坐那等我會兒。”
顧九瞧這屋内陳設規整，物品擺放秩序井然，又憶起往日遊學上課時，這人做事向來有條不紊。
他也會有東西落在旁處？
雖然心下存疑，但他都這麼說了，顧九便将被子放在側邊椅子上，坐在一旁等他。
那人将青霜劍擱置一側，走到房間右側的角落，那扇潑墨竹影屏風後去。
顧九此刻餓得前胸貼後背，為保持體力，将側臉貼在桌上。
擡眸卻發現旁側擺着一盤點心，約莫十五個。
形狀似荷花，淺粉色的花瓣層疊，嫩綠色的荷葉為底，中心綴着幾簇淡黃色花蕊。
杏子般大小，瞧着精細可口，細嗅之下有一股荷花清香。
她這幾天裡除開喝了昨晚沈朔泡的兩杯茶外，再沒進食進水過。本就餓得不行，此刻又突然嗅到這食物香味，胃裡燒得一陣疼。
顧九揉着疼痛抽搐的胃，試圖緩解疼痛，不斷做着思想工作。
忍一忍。
再忍一忍！
再過一會兒，自己就可以回弟子苑了。屋裡有的是零嘴，不缺這一口。
在死對頭面前一定要有骨氣，怎麼能為了一口吃的屈服。
“咕噜！——”
素雅的屋内很安靜，肚子叫的聲音顯得異常突兀。
顧九：……
“桌上有荷花酥。”
屏風後那人的聲音傳來。
既然沈朔開口了，那自己就吃一塊，先墊墊肚子吧。
這些日子在山下瘋玩時，她瞧見過許多樣式精美，香味誘人的糕點，但買來一吃就發現味道一般，不過如此。
她對面前這盤荷花酥也是同樣的看法。
畢竟來玄天宗遊學的這段時間裡，對他們宗派清湯寡水的飲食頗有體驗。
這盤糕點雖說品相不錯，但是味道嘛，大概也好不到那去，但她現在實在餓得沒力氣再挑三揀四。
随手拿起一個放入嘴裡，卻沒想到，一口下去，酥脆花瓣裹着柔軟花蕊帶給味蕾不一樣的體驗，味道竟然如此之好。
完全不是她想象中那種幹巴無味，或是齁甜難忍的味道。而是一口下去清香撲鼻，淡淡荷花香自唇齒間綻開，回味無窮。
三兩口一個便下肚，味蕾得到了極大滿足。
靠！怎麼這麼好吃！
玄天宗有這麼好吃的東西怎麼食堂不賣啊，自己之前吃得都是些什麼東西！要有這東西自己還至于老跑山下去改善夥食嗎？
一個吃完，顧九低頭數着盤子裡的糕點。
荷花酥疊着放了三層，狀似蓮花，瞧着非常好看。
現在還有十四個。
嗯……再吃一個應該不容易被看出來吧，這麼多個裡少了兩個應該沒關系吧。
于是第二個下肚。
嗯……剛才這個吃太快了沒品出味來，所以再吃一個吧，這次我一定慢慢吃好好品。
第三個，第四個……
……
三天沒吃飯，她現在餓得能吃下一頭牛，何況還是吃到這麼符合她胃口的東西。
于是顧九看着面前又少了一層的糕點，心虛地伸手拿了一個。
這次真的是最後一個，真的是最後一個了
……
等到沈朔收拾完畢，換了身湖水藍衣物，從那扇屏風後出來時。
桌上那盤三層糕點，一共十五枚荷花酥，此刻就隻剩下兩枚幸存者了。
顧九聽得那人出來的聲音，心虛得險些噎住，注意着沈朔的動向。
可那人卻未好似并不知曉這邊的事情，而是徑直去往茶桌前泡茶了，茶香四溢。
那人倒了一杯茶，手裡攏着一卷書，低頭看着，并未有其他反應，默許着她的行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