唇腔中的苦味久久不曾消退,頑固地侵襲着顧九的味蕾,嘴裡被這苦味刺激得發麻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舌頭。
眼角處還殘留着因直沖天靈蓋的苦味,而刺激得流出的淚。
她自小被顧啟明養大,那病美人嗜甜如命,任何帶苦味的和澀味的東西,那人絕不會動一口。
她雖對甜食沒顧啟明那般癡迷極端,但同他一樣,對于苦味和澀味的感知異常敏感,幾乎是旁人的數倍。
所以對于這類東西她向來是避之不碰的,即便那是救命的藥也一樣。
以前自己受了傷,傷口猙獰腐爛,需用刀将腐肉刮下來,并用烈酒消毒,敷上藥物以進行療傷。
她向來不會啃聲,手裡拿一當下流行的話本看得正起勁,連眉頭都不會皺一下。
因為配合治療,所以這樣的外傷雖然看着駭人,但向來不過幾日便能恢複如初,連條疤痕都未曾留下。
若是平常遇到傷風感冒,确是另一種情況。
宗門的醫修對于傷風感冒通常的治法都是給幾副方子,讓回去三碗水煎成一碗水喝,治療效果非常好。
旁的弟子一副下去最多不過二日便已康複,而她卻十天半個月都不曾好轉,甚至更加惡劣。
每次看着顧啟明端着那碗黑色液體來,她就惡心反胃拔腿就想跑,偏偏每次都跑不過那病秧子。
那人就像是在她身上下了示蹤器一樣,不管躲哪去都能被他抓住。
那病美人宛如鬼魅般,突然出現在她旁邊,笑着說,
“乖徒兒,不吃藥怎麼能好呢,來張口。”
後來她學乖了,不跑了改為哭。
每次顧啟明讓她吃藥,她就開哭,一個人埋在被子裡抹眼淚。
她一哭,顧啟明就不逼她了。
那病美人隻摸摸她的頭說不喝便不喝吧,若扛不住了,師父到時候陪你一起死。
天劍宗的老宗主将她撿回來後,便全權交由顧啟明管,與她相關之事老宗主并不過問。
所以顧啟明不逼她吃藥了,旁人更不敢逾越。
是以自那之後沒人再逼她吃藥,生病難受時都是顧啟明給她輸送靈力扛過去。
後面她離經叛道,自立宗派,成為修真界之公敵之後。
雖力量突飛猛進,又手握上古禁獸,幾乎無人為敵。
但仍有幾次身體不适生了病,瀕臨死亡邊界線。
作為她當時反叛路上的共犯之一,那位往日嬌貴,向來不屑理她的大小姐,也被她的病情吓到,親自煎好了藥端來給她。
雖然感到有些受寵若驚,但不管這位大小姐如何臭罵,即便身體再難受,她這人也固執地不肯吃藥,就讓病情拖着。
後面逼得大小姐在短短幾年之内,苦學醫術,治療技術突飛猛進,足以讓她這個犟種在不吃藥的情況下也能好起來,不至于死去。
說是不讓她這禍害這麼早下去叨擾閻王。
不管是顧啟明,還是大小姐。他們一個是她走正道時教養自己的師父,一個是她走邪路時同流合污的共犯。或是給她輸靈力,或是自學醫術救她。
将近二十多年,都沒人逼她喝過這麼苦的東西。
結果這非親非故的死宿敵一來,就給自己這麼大一份禮物!!!
自己還喝了那麼大一口!
可惡的宿敵!
思及此,顧九隻覺胸中一汪怒火越燒越旺,大有蓬勃沸騰之勢,瘋狂搖曳的火舌幾乎要吞沒她的理智。
一雙杏眼如鷹隼般牢固地鎖定在沈朔身上,不曾轉移。
那人長身玉立,站于玉石床側,用靈力護着白瓷碗中剩餘的藥液,使其不至于撒出來,仍完好地盛在荷葉花邊的碗裡。
沈朔站在她面前,聲音清冷平靜,開口道:“喝完。”
分明那男子說話的聲音溫潤如玉,音色悅耳動聽。
顧九聞言卻似寒冬臘月的清早,腳下一個不察跌入冰窟中般,刺骨寒意直戳脊背。
顧九氣急攻心之下,剛欲脫口而出我不喝,可話還未曾說出口,之前本就因為調動靈力而見底的精力,經此一出更是消失殆盡。
她體力一時不支,話卡在喉嚨裡未曾說出口,便已突然昏過去。
整個人陷入昏迷狀态,臉上的幽怨表情仍未來得及收起來,便已向後癱軟在床上,沒了反抗能力。
沈朔站于側邊,見顧九倒下,面色平靜自如未有改變。
隻是調動靈力将她手中那碗藥移過來,使其不至于因這人的突然倒下而盡數撒出去,而是一滴不漏全部安穩躺在碗裡。
他将白瓷碗擱于旁側小桌上。
而後将掌心置于顧九頭上二寸高處,一股靈力自掌心向下輸入她的身體,傳向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