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朔的手生得很好看,骨節分明,白皙修長,卻并不柔弱,青筋微微鼓起,極富有力量感。
瞧上一眼,便知曉這雙手生來便是要手執長劍,一擊取下妖獸首級的。
這雙手此刻并未如往昔一般執劍,而是端着一荷葉花邊的白瓷碗。
用同色系白玉長勺撥弄着碗中液體,盛着一勺黑褐色藥液,在床上那人唇前約莫三四寸的位置停下,不再移動。
“喝吧。”
聲音溫潤如玉,語調平淡自如,再正常不過的兩個字,落入顧九耳中。
她卻恍如大敵臨陣般汗流浃背,又如被從頭到腳淋了冰水般四肢僵直,心如死灰地瞧向那勺中黑褐色液體。
離得近了,便可嗅得一股中藥味,再加上這麼一瞧,之前那股久久不曾散去的苦澀,又再一次直沖天靈蓋向她襲來。
難受的記憶湧上來,顧九隻覺胃中酸水四溢,難受欲吐。
一張白皙清秀臉蛋此刻皺得像個幹扁小老太。
杏眼晃動,擡眸看向沈朔,試探性發問道:“一定要喝嗎?”
那人未曾言語,但停在她面前的白玉勺子仍在原處,沒有任何要離開的意思,答案不言而喻。
顧九仍舊不死心,繼續勸道:
“相公,恢複記憶這事隻能随緣,不能強求的。喝藥不過是輔助手段,真正要恢複還不如重遊故地,重溫故事來得快。”
“你看這幾日我都沒喝藥,與你日日相處,不也恢複得挺好,憶起了許多事嗎?”
“再者,即便我沒有完全恢複記憶,咱倆不也相處得挺好的嗎,哪裡用得着吃藥呢?你說是吧。”
……
顧九言辭懇切,态度端正,說了一大堆,期待着這人能稍微有點反應。
可面前那位冰山人物,一如既往沒有任何反應,站在床邊絲毫不肯退讓,将那盛滿藥液的玉勺離她更近了。
通身上下寫着‘此事無任何周旋餘地’幾個大字。
這人雖然沒說話,可顧九還是讀出了他想表達的意思。
說完了嗎?說完了就把藥喝了。
嘲諷拉滿。
顧九:……
什麼因種什麼果,若雲霧山莊那日,自己安分死去,不作妖親這小菩薩一口,把對方逼瘋失了本心。
今日便不會有這麼一出,被人強迫喝藥的事發生。
誰能知曉當日靈光一現想出的惡心宿敵的法子,會在七年之後的今天又反噬到了自己身上?
行行行,她喝行了吧。
自己作的孽自己還。
顧九捏住鼻子,滿臉痛苦之色,閉眼将那勺黑褐色液體喝了下去。
藥液滑過唇腔,咽喉,一路向下流去。
甫一接觸,那股苦澀的味道便随之不斷碾壓着她的味蕾,唾液在刺激之下被迫開始瘋狂分泌,以試圖緩沖那股極富有侵掠性的味道持續沖擊着身體,但不過是杯水車薪。
濃郁的味道經久不消,胃内翻湧起伏。
yue!!!
這藥怎麼這麼苦!
死宿敵,你是不是專門往裡面加了黃連!!!
就是為了故意折磨我是吧!
惡毒!實在是太惡毒了!!!
然而沒等她罵完,第二勺藥又緊随其後,出現在她面前。
“繼續。”
顧九:!!!
還有沒有王法了,我真的要在審判庭告你虐待俘虜了啊!!!
這麼難喝就算了,還不給人休息的,要不要活了啊。
一雙杏眼淬滿怒火,火勢旺盛蓬勃而出,可瞧着面前這人,她又想起那句‘夫人可是要始亂終棄'。
胸中積攢的熊熊怒火便又因心虛,而消退不見。
隻退而求其次,道:“給我顆糖吧,沒有的話水也可以。”
那人語氣平淡,聲音清冽。
“此藥與它物一并服用,于藥效有損。”
聞言,顧九恨不得能上前去揪住這人的脖子,湊到這道貌昂然的惡魔耳側,吼道:
沒有糖就算了,連杯水都沒有,會不會喂藥啊你,死宿敵!!!
還有這什麼破藥這麼難喝就算了,吃顆糖還能有損藥效了,這麼脆弱的話那我還喝個屁啊!!!
但她對自己當前的實力還有有着清楚的認知,知曉自己根本不是面前這人的對手。
畢竟隻要對方想,便能直接捏着她的下颌,強行将藥全部灌進去,捂住她的嘴不讓吐出來,一滴不漏地全部喝完。
根本不需要在這裡同她廢話,浪費時間。
所以她到底還是沒說出口,隻兇惡如鷹隼般盯着對方,默默在心底記下此事。
等着吧,死宿敵!
待我恢複修為後,看我怎麼報複你!
但現在靈脈恢複度不過5.85%,連十分之一都未到,根本沒那個實力掀桌子走人。
隻能在心中咒罵,低頭再喝一口藥。
yue!
依舊難喝!
顧九小臉蹙起,瞅向沈朔手中端着的那個白瓷碗。
怎麼個事!自己都喝了兩口了,怎麼還這麼多,這得喝到猴年馬月去啊。
啊!!!!!!
顧九好想化身猴子,将沈朔創翻,把這罪惡的白瓷碗砸在地上,沖出這個房間,跑回樹林去叫上猴子猴孫,把這死宿敵的房間給端了。
可幻想終歸隻是幻想。
顧九欲将那新來的一勺藥推開,道;“習慣是慢慢養成的,有個适應過程的,不是一蹴而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