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安靜地看着他。
又過了三秒,福爾摩斯才歎了口氣,對着被破壞的門鎖說:“說實話,這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原來這位紳士還在受禮節的困擾。
“先生。”
齊禹輕喚了聲,握住他的手,向前走上一步,為了縮小距離用最輕的聲音說話①。
“我們是去取用于非法目的的物品,對吧?”
“是的。”
“所以這在道義上就是正當的。”
“正是。”
“那你還擔心什麼呢,先生?”
她溫和地笑了聲,正想松開手,卻發現她的手已經被歇洛克緊緊地反握住。
他牽着她,打開門,又關上,朝花房内走去。
“艾琳,我們從法律角度來說,已經成為了罪人了①。”
雖然說的話很重,但偵探先生的語氣卻非常輕松。
齊禹感覺到這位不太完美的紳士在正義面前,已經完全放下了道德的心結。她微微一笑,任由偵探先生牽着她穿過花房。
花房裡的空氣很溫暖,四處都是異國花草的芳香。
歇洛克·福爾摩斯似乎有一隻獵犬般的鼻子,能夠嗅到避開灌木叢的安全路線。齊禹跟在他背後,有一種無法描述的安全感,就像這迎面撲來的花香一樣。
不過很快,這花香就濃郁得讓人無法呼吸——顯然,查爾斯·米爾沃頓并不是一位花草愛好者。他收集的大片異國花草,估計隻是為了填補自卑而空虛的内心。
她一邊默默揣摩這位罪人的性格,一邊感受着手掌心傳來的,來自福爾摩斯先生的溫度。
半分鐘後,他們到達了花房的盡頭。
歇洛克·福爾摩斯沒有松手。他一隻手輕輕推開了門,另外一隻手緊緊地握住女士嬌小柔軟的掌心,蹑手蹑腳地穿過客廳和過道。
這種寂靜夜空下模模糊糊的摸索,這種掌心相連感受到的彼此的心跳,讓齊禹突然有一種,他們不是在為了正義犯罪,而是在校園中的小操場偷摸摸地約會……
正想着,她聽到了一陣“沙沙”的聲音。
歇洛克·福爾摩斯頓住了腳步,下意識更加握緊了她的手。
齊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簾幕被緩緩掀起,橙黃色的光線從縫隙下溜了進來。
下一秒,一隻高傲的波斯貓昂首慢步走過。
它擡頭瞧了一眼兩位陌生的訪客,然後就像是食物鍊頂端的生物遇到草履蟲一樣,不屑地“喵”了聲,昂首向客廳走去。
齊禹差點沒有忍住笑,還好偵探先生用食指禁住了她的嘴唇。
福爾摩斯輕輕撩開窗簾,踮起腳向書房走去。她跟在他的後面,悄悄地打量着這一間書房。
米爾沃頓奢華的生活是展現在方方面面的:名家油畫、雅典娜雕像、古董家具——書房内任意一兩件東西放到外面拍賣,都足以讓一個普通的家庭過上富足的生活。
這也說明,這位先生所敲詐勒索的金額,十幾年間已經達到了一個非常大額的數字。
而這些敲詐勒索的關鍵信件,這些吞噬許多女士名聲和幸福的惡龍,就放在歇洛克·福爾摩斯面前的綠色保險櫃内。
偵探先生沒有猶豫,冷靜得像一位外科大夫做手術一樣,直接開始撬保險箱的鎖,把自己的安全和名譽交給了背後的女士。
齊禹也沒有讓這位先生失望,她踮着腳沿着書房走動,準确地定位了三個“逃生路線”。
第一種,原路返回,從正門出書房,通過客廳和過道,從花房出去。這一方案他們最熟悉,但一路上可能會遇到趕來的仆人。
第二種,直接從正對壁爐的落地門逃離,簡單、直接,不過很容易被發現。
第三種,繞過簾幕,從米爾沃頓的卧室陽台爬下,然後從後花園逃離。這一路線最為複雜,因為他們需要從挑高的陽台爬下,但線路最為隐秘。
三種方案,各有各的優劣。
她正在琢磨着什麼情況下該選擇哪一種線路,便突然聽到福爾摩斯輕輕“哈”了一聲。
“找到了,這幾封信件!”
齊禹趕緊踮着腳跑了過去。
這幾秒間,歇洛克·福爾摩斯快速将其他一大摞信件原封不動地放回了保險箱,然後對着壁爐的火光打開了涉及波西米亞國王的四封信。
她安靜地坐在了偵探先生的旁邊,額頭貼着他的左肩,看着他瘦削修長的手指熟練地拆開信封。
他最先翻開的,竟然是一封和醜聞無關的信件——看留名,似乎是與米爾沃頓交易的仆人寫的。
“果然如此!”福爾摩斯輕聲叫道。
“艾德勒小姐,你能從中看出什麼嗎?掃一眼就行,我們沒有太多時間。”
因為壁爐的火并不旺盛,為了看清楚字迹,他們靠得特别近。
歇洛克·福爾摩斯說這話的時候,嘴唇幾乎貼着齊禹的耳朵。溫熱的空氣在他的嘴唇和她的耳垂間對流,一下染紅了女士的耳根。
即使耳朵癢癢的,齊禹還不得不保持鎮靜,心無雜念地觀察着這封信。
“這是位德國人寫的。”
這是她下的第一個結論,因為根據遣詞造句來看,隻有德國人會亂用動詞②。
“寫信的人恐怕是位間諜。”
這是她下的第二個結論。因為——
還沒有等她解釋,她的耳朵一動,聽到了從落地門外傳來的腳步聲。
有人!
幸好窗戶緊閉,室内無風,門前的簾幕不會飄動。
外面的人看不到裡頭的“小偷”,而裡頭的小偷則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門外有一胖一瘦的兩位男士,正快步朝着書房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