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霄做了一場夢,夢裡火光滔天,白家的演武場與閻羅宮修羅場熔化。
輪椅被掀翻,白漳整個人倒在地上,帶隊的少年提刀橫在他面前,刀背倒影出的血光濺在她的臉上,像是一道滾燙的烙印經年不滅。
她想提劍去砍那少年,不知哪裡來的一聲怪叫驚得李霄醒過來,本能去摸腰刀劍。
她床邊坐着一個七八歲大的女孩,圓臉圓眼,像個年畫娃娃。
見她醒了想去碰她,還沒碰到她便被李霄吓得丢了紙風車撒腿就跑,嘴裡喊着“這個姑姑好兇!”
李霄有些讪讪的,松了寒淵掃了周圍環境一眼。
從龍泉出來後,林春風與一行人分别在懸泉驿,滄瀾子帶着他們穿堂走巷來了這一方市井小院。
這裡住着一對農家老夫婦,夫婦兩個中年喪子,帶着一個小孫女,男主人和滄瀾子舊相識,是個有些膽氣的莊稼人。
那日滄瀾子拖家帶口來了這裡,老漢問也不問便将人迎了進來。老婦人見李霄他們刀劍不離身,不敢近前。
倒是這小姑娘見了褒圓圓這個漂亮姐姐,歡喜得很,又是抱着褒圓圓唱歌,又是給李霄換衣裳梳頭,更要在三更半夜偷摸着看何小川吓唬白無常,忙活得活似一個小陀螺。
李霄腳剛沾地,滄瀾子摟着小姑娘走進來。她手腕的傷口實在深,扯得她龇牙咧嘴。
滄瀾子逗那小姑娘道:“瞧,小夜叉醒了。”
李霄:……
她道:“舅舅。”
滄瀾子“嗯”了一聲,那語調忍不住的愉悅,似是非常受用。外頭褒圓圓用兩顆糖喚走小姑娘,那小姑娘從滄瀾子身上溜下去,歡天喜地跑出去,一刻也不與李霄這個夜叉多呆。
小姑娘走了,舅甥兩個之間沒了人形屏風,一霎時的沉默顯得有些長。
柴火堆馬那頭白無常又是慘叫了一聲,李霄忍不住問到:“白無常還剩幾口氣?”
滄瀾子皺了皺眉,表情有些嫌棄。
“能吃能睡,膽子小了些,不經吓,時常要叫上兩聲,有些擾民。”
李霄覺得有些好笑,一個出身青城道門,一個幻戲傳人,聯起手來吓唬一個軟蛋。
滄瀾子瞧着李霄在笑,心裡頭泛起一陣酸。
好人家的孩子在這個年紀哪一個不是叫父母捧在手心。她是個死了雙親的孩子,難道沒了雙親就低人一等,活該連件沒有補丁的衣裳都不配穿嗎?
霄霄生得這樣好,如何就不是我捧在手裡的一塊寶,怎麼就叫外人欺負得擡不起頭來費盡心思算計?
李霄還沒感受到滄瀾子心裡的暗流湧動,隻當他和師父一樣,每每捅完簍子都是像這樣挎着臉醞釀一番比較有威懾力又不傷自己臉皮的教訓話。
她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問到:“舅舅,您餓嗎?”
滄瀾子:……
滄瀾子擺擺手,開門見山道:“别學你娘這套。”
李霄還要張嘴,滄瀾子料想她嘴裡吐不出象牙來,搶過話頭道:“你和那個林春風是怎麼回事?”
李霄歪了歪脖子一時不知說些什麼,她以為滄瀾子會問些自己和白家的淵源,再不濟問自己這些年過的好不好之類的廢話,沒想到會提到林春風。
她想了一下,道:“我也是頭一次碰見他。”
滄瀾子眉頭卻是一皺,略加思索片刻,對李霄道:“以後離那小子遠些,我瞧着,他不是省油的燈。”
滄瀾子沒有把話講明,林春風這個人來曆不明,身手不明,善惡不明,是個地地道道的“三無”人員。
内功不在他之下,卻不在人前出手傷人,隻給陳東海出過一次主意便扭轉了巡河祭神的風向。
從陳東海嘴裡可知這個人心思頗深。
這樣一個喜歡藏在暗處的人,如何堪做明刀明槍的左膀右臂。
李霄此時一臉滿不在乎,道:“那有什麼,你看我不也是個不省油的燈。”
何小川此時推門而入,喘着粗氣,一臉亢奮難以自抑。
隻聽他道:“白無常那小子終于肯招了!”
沒頭沒腦闖進房裡才有些後悔,他縮回去腳,問到:“霄霄,要不你和舅舅先叙個舊,等那小子把知道的都吐出來我再來通知你們?”
話頭落地李霄已走到門外,把何小川和滄瀾子晾在原地。
那小姑娘給李霄換的是一套綠衣,何小川隻覺得一團風滾草從身邊擦過。
屋裡頭滄瀾子背着手望着外甥女遠去的背影肯定的點點頭。
像她娘,拖着一條瘸腿都閑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