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夫人聽罷,面上血色驟然退盡,緊緊盯着燕娘,見她進退得益,笑容得體的模樣,心底卻一陣陣發寒。
那碗安神湯被端到幾上,她不敢伸手去碰,下意識地緊緊握住了七郎君的手。
七郎君拍拍她的手,對燕娘笑道:“好,十七娘好轉了就好。煩你走這一遭了,去吃碗茶吧。我新得了些金銀锞子,你拿幾個玩去?”
燕娘道:“十七娘子好轉,我們都已得了殿下的賞,不好再貪七郎君的了。殿下還等着奴婢回去複命,奴婢告辭了。”
“去吧。”七郎君又吩咐:“給燕娘子再續一盞燈吧,我瞧她來時提的燈暗了。”
天已暗了,七郎回家後與夫人已密談許久。
燕娘是帶着一個婆子來的,婆子自然接過燈,與燕娘一同退下。
人去了,屋裡靜悄悄的。
蠟燭忽然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七夫人如驚弓之鳥,猛地一顫。
七郎君取了銀簪來挑燭芯,徐徐問:“可是此人?”
七夫人呐呐應着。
七郎君歎道:“可明白了?”
“我、我再不敢了。”七夫人此時還覺着身上發冷,她入門後相當一段時間行事小心謹慎,并未受過大長公主的斥責,不知不覺間,竟将大長公主當做了尋常老婦人對待,忍不住想要試探、摸清大長公主。
今日才發覺,原來她所做的一切,都正在大長公主的掌控之中。
七郎君摸了摸她的額間,一手的冷汗,一面擺手,喚人擰濕巾子來,親自為七夫人擦汗,一面歎道:“往後莫要再如此了,等六郎娶了妻,你便與兒婦一起,母親願意見時,好好孝順母親,母親懶怠見人時,多去大嫂那走動。大嫂若願意指點指點侄婦,新婦必受益匪淺。”
七夫人忙不疊地點頭,七郎君又囑咐,“你待大嫂也要恭謹有加,母親如今已不願出門走動,六郎的妻室,若想選一位門第、品貌都合心的娘子,必得請大嫂出手的。”
七夫人遲疑着,七郎君卻已淡淡道:“我是公主與國公之子,哪怕低娶,也還有父兄扶持,六郎卻隻是國公的侄兒了。他若不能婚與名門,得兩家之力扶持,日後的路,便得少兩分順遂。若能尋個好嶽家,再有大兄與我幫他,前程坦順并不算難。”
能為兒子好,七夫人連忙點頭,道:“我對大嫂一向恭謹的。”又忍不住低聲道:“你可是怨我……”
“我怎會怨你呢?”七郎君笑着擁住她,“求娶你,是真正由我自己做的第一個決定,我從未後悔過。”
七夫人依偎着他,低低道:“我知道我有些時候做得不好,但我願意聽你的,你不要厭煩我……”
七郎君安撫住她,又尋人來問大娘子處可有新的吩咐安排。
婆子去了半日,回來禀道:“大娘子下午傳了栖園管事的柳眉,這會栖園中許多管事娘子、服侍人等都在臨清館中,大娘子請了殿下處的人手,已将柳眉等許多人發落了!”
七夫人一怔,還沒回過神來,七郎君卻緩緩笑了,“如此,才是我家大娘。那群欺主的惡仆,當真可恨!長嫂忙着五郎與七娘的婚事,還是得真娘能治她們!”
婆子卻遲疑了一下,七郎君皺眉問道:“怎麼?”
婆子恭謹地道:“大娘子還從柳眉處搜出許多絲帛并金銀器物,柳眉招供其中有十五娘的乳母溫氏收買她所用,也就是……十郎君房中柳氏賄賂她的,以買她對十五娘并溫氏等人的所作所為視而不見甚至提供便利。”
十郎君房中柳氏,是指徐問月的生母,也便是七夫人娘家表妹。
七夫人聽聞收買之資,便輕輕一顫,七郎君皺眉看她一眼,先命婆子将事情細細回完,打發人下去,才要開口,又聽院外有人叩門。
門口婆子忙開門,見是大夫人身邊的心腹秦媽媽,忙入内通傳,又引秦媽媽入内。
七郎君問道:“可是長嫂有何吩咐?”
秦媽媽先問過安,後欠着禮回道:“大夫人命我請七郎君,言有一句話要與郎君說。”
七夫人緊緊咬着下唇,七郎君聽聞大夫人喊他,也不耽擱,壓下心中疑惑,道:“我便去。”
秦媽媽倒甚是恭敬有禮,隻是七夫人心内七上八下忐忑不安,七郎君瞧瞧她,皺起眉頭,站起身披衣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