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家中的事樁樁件件都了然于心,這是多年在大長公主身邊打下的底子和培養出的收集消息、掌控局勢的習慣,不然等閑貴女,實在很難知道如七夫人與柳氏的糾葛這種長輩舊年的糟心事。
不過此事暫還輪不到徐問真煩憂,自有大長公主與大夫人主張,她飲罷了茶,不欲令這些煩心事擾了睡眠,便又誦一回經,念到滿腦子清靜玄妙,才住了口。
乳母又來回小娘子驚夢不好安睡,徐問真幹脆叫人将小侄女抱了過來,摟在身邊,小不點不到徐問真腰高,粉雕玉琢的一小團,半帶困倦又不肯睡,倚着徐問真軟軟道:“姑母抱抱我,昨日我便很想姑母了,今日您又忙,都不能陪我和哥哥。”
“那今夜姑母陪你睡好不好?”徐問真笑眯眯将小姑娘摟過來,“明日一早姑母帶你到太婆屋裡蹭飯去,吃小廚房做的櫻桃酥餅,好不好?”
明苓連連點頭,徐問真撫摸着她柔軟的頭發,安撫她道:“好娘子,這幾日姑母忙,你且跟着趙媽媽她們,等姑母忙完了,好好陪你和哥哥兩日。”
小娘子又不大樂意,纏着徐問真撒嬌,眼圈也有些紅紅的,徐問真知道她打小沒離過自己,乍然分開兩日,肯定不安難過,心一軟再軟,最後許諾明日就叫她跟在自己身邊,無論到哪都帶着,才叫小娘子破涕為笑。
徐問真有些無奈,擡起一指,點點她的額頭,“小鬼靈精,就知道算計姑母。那咱們可要說好,跟着姑母可以,不許打擾姑母辦正事,好不好?”
明苓将頭點得小雞啄米似的,問真又覺好笑,拍拍她,将她哄睡了。
哄罷孩子,徐問真悄悄走出屋子,回頭一看,凝露她們也都是小心翼翼,做賊一樣蹑手蹑腳的,不由歎道:“咱們真是被這小丫頭吃住了。”
凝露抿嘴兒隻笑,“我倒覺着小娘子在最好,小娘子在身邊,您身上也添幾分鮮活氣兒。”
其實明苓明瑞在身邊,并不需徐問真親自照顧服侍。
他們吃喝拉撒自有乳母、保母操心,但養着兩個孩子,她總要費心些衣食住行,關照寝居安全,在凝露等人看來,倒比未養龍鳳胎那兩年每日撫琴作畫、誦經讀書的日子添些生氣,更鮮活,也更安穩一些。
徐問真笑了一聲,又去看看十七娘。
十七娘身邊的仆從如今大多都吃了挂落,零星幾個沒幫徐聞月做事的,畢竟也畏懼勢力,未敢報與大夫人,也算過失,便都被打發出去了。
現下十七娘身邊照顧的都是徐問真的人。
她自幼是被大長公主恨不得按皇家公主的待遇養的,手下從不缺人,現撥了幾個穩重妥帖的人過來照顧,又交代最穩妥的含霜看顧一些。
見她過來,含霜忙要遞茶,徐問真擺擺手,“才吃過了。”又道:“凝露做茶的手藝真不如你,久不用還退步了。”
她在親近的面前才會這樣放松說笑,凝露在後頭忙道:“您方才可沒說茶不好,奴婢冤得很!”
含霜笑道:“明日為您做一盞好茶吃。點茶做茶百戲還是吃擂茶?”
“想吃些紫筍茶,清清淨淨地煮一壺吃最好。”徐問真道:“問安還念叨要吃,就等明日她來再煮吧。”
徐府現除了徐問真、十七娘外,還住着四位娘子,分别是徐紀與七夫人膝下的六娘問滿、八娘問顯,與寄居在徐府的徐缜堂弟徐紡之女,五娘問安、七娘問甯。
姊妹四人年歲相仿,往素也最親密和睦,今晨一同來探望了十七妹,又說好明日還來。
含霜聽了,笑着應下,又說起:“秦媽媽下晌來,說起給十七娘子挑些服侍人的事,說總用娘子您的人,給您添不便。”
徐問真隻道:“你們先照看着吧,這院子原也不大,如今就是極限了,再添幾個人進來,更沒地兒下腳了。”
她從前是在雲溪山住的時候多,那邊地方寬敞,陣仗再大都擺得下,回來時人也盡量精簡,如今要回家常住,便很拘束了。
少年時她随祖母住公主府,院落寬敞、屋室豐足,大長公主搬回公府後,她在栖園也挑了合心的院落,隻是她為了陪伴公主方便,還是住臨風館多一些。
“近日你安排人,将栖園的院子收拾起來。”徐問真交代含霜:“若在家常住,還是那邊寬敞些。”
含霜應諾,徐問真又問:“尋春仍在家中?”
“是。”含霜道:“隻是上回她也與我說,想攏一攏私房,再攢一攢,想法子另賃一處屋子。她和離帶着女兒歸家,葉媽媽自然疼她,想留她在身邊,能幫着照料孩子,她的嫂子好像卻有些不痛快,上回我見她,人也是郁郁的,緊着做針線攢錢呢。”
尋春是徐問真乳母之女,自幼服侍徐問真長大,早年脫藉嫁給了一家富戶的幼子,去歲卻和離了,帶着一個小女兒回家。
尋春嫁的那戶人家似乎做生意賠倒了,她的嫁妝也搭進去不少,如今才手頭拮據。
可徐問真記着,當年尋春出嫁時,光是添妝她就給了八十兩,另有金銀首飾、絲綿布匹,加上溫家出的、尋春自己攢的、大家添的,尋春的嫁妝在後街也很是風光了一把。
凝露道:“雖說許多事不順,好歹将她小女兒平安帶了出來。娘倆在一處,相互有個依靠,葉家阿丈和葉媽媽又疼她,漸漸的日子總能好轉過來。”
含霜也笑:“正是這個理呢。娘子您又記着她,這樣三五不時地一問,她嫂子也不敢真欺負她。雖有些閑言碎語,聽過了,不往心裡去就是了。若事事都記在心上,那天下就沒有順心的人了。”
“你也說我記着她,既然在家不順心,何必還讨那個嫌?”徐問真道:“明日你叫她進來,我有些話和她說。若她還有當年的心氣,有一樁差事,她辦就最合适。”
含霜立刻明白徐問真的意思,喜道:“明兒一早我就叫人出去傳話,娘子放心,尋春多幹脆穩妥的一個人?她夫家那個泥潭,她能幹脆果決地跳出來,就說明那份心氣還沒折。”
徐問真也比較滿意這個人選——她既然接了管教弟妹的差事,栖園的管事就一定要換成自己人,這樣一來辦事方便,二也不怕再出如徐問月、柳眉這樣的事。
她習慣了事情都在掌控中,若将栖園交給旁人管,又得多花許多心思。
還是尋春,心思細緻,處事果決,又自幼服侍在她身邊,如今還正面臨困境,是需要拉一把的時候,看來看去都合适。
不過她這裡打算好了,能不能幹還是要看尋春的,尋春畢竟還有個女兒挂念,若尋春不放心女兒,一定要時刻照顧,那徐問真這番用心就算白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