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知錯。”
明明隻是一個短暫的對視,恍惚間仿佛過去了千萬年。
最後楚昭率先收回視線,低頭認錯。
江停雪許久沒有見過楚昭這種模樣,雖然套着自己的殼,但她仿佛能穿過肉|體看見靈魂的本質。
讓楚昭低頭說難也難,說容易也容易。
在沒有繼位前,他是一個很識時務的人。
先帝并不重視他這個兒子,他初入朝堂時陪了很多笑臉,他用那雙溫柔多情的眼睛蒙蔽了大多數人,一個個地把他們送進了地獄。
現在看來他即便身居高位多年,也并沒有忘了自己求生的本事。
如果不是剛剛得知他們二人的性命很有可能時相互關聯的,江停雪不介意讓眼前的毒蛇再也沒有蟄伏的機會。
江停雪暗暗可惜,松開了懷裡的人:“先前你說想接杜家小公子入宮,朕已經接來了。你身體一直沒好就沒交給你,如今你閉門養傷難免無聊,不如把她接到凝輝宮陪你?”
楚昭完全不想照顧小兔崽子,但江停雪看重他,所以隻能感恩戴德地接下這份恩寵。
江停雪心情極好,她不怕楚昭做出什麼對平兒不利的事,畢竟誰都知道皇後和蘭宜是生死之交,楚昭僞裝江停雪會比江停雪自己都賣力。他耐力一絕,照顧平兒恐怕會比任何人都盡心。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他将來想對平兒不利,她挑選的那兩個乳母也都是錦衣衛的人,足以保證平兒的安全了。
本來說到這裡江停雪就可以走了,但大概是楚昭伏低做小的樣子實在很有趣,江停雪彎下身去,用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素素可要好好練手,将來照顧我們的孩子時才能萬無一失。”
那一刻楚昭的表情精彩紛呈。
他雖然很快就壓制住了,但江停雪還是被那一瞬間的表情取悅,放聲大笑起來。楚昭低着頭臉紅,竟有些抑制不住胸中的殺意。
在楚昭看來,他的皇後是絕對不會有這種笑裡藏刀的眼神的。抛去感情不談,眼前這個人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是自己的翻版,楚昭甚至懷疑那就是自己。
而這個人對他,準确來說是對“江停雪”表現出的強烈欲|望讓楚昭心裡的殺意達到了頂峰。他不允許任何人觊觎江停雪,哪怕是另一個他也不行。
對楚昭來說,隻要皇位上的人不是他,不是他現在這個意識,那是誰都無所謂。他會除掉他和皇位間所有的阻礙,即便那個人是曾經的他。
至于冒牌貨對皇後的觊觎,這是一筆需要另算的賬。
招惹完了楚昭,江停雪心滿意足地回了乾德殿。
果然鄭莺兒是一個很招人煩的女人,哪怕是心機深沉如楚昭都會被她煩得冒險出手,這才讓江停雪确定了楚昭的身份。
江停雪和楚昭的境況不一樣。
盯着皇位的人數不勝數,楚昭要考慮所有會動手的人,而後位遠沒有這麼重要。
如果此事是人為,那除了自己,江停雪想不到任何一個獲利的人——如果他們都有這種妖法了,為什麼不直接自己當皇帝呢?至于後位,那就更沒有必要了,所以現在的皇後隻可能是楚昭。
此事或許是單純的意外,也可能是某些人的陰謀出了差錯,無論是什麼,都對江停雪有利。隻要她不暴露身份,這盤棋她就永遠占上風。
不用忍受楚昭的騷擾,不用時刻提心吊膽,江停雪的心情前所未有的放松,連帶着傷勢都好得快,養了半個月就能下地了。
唯一困難的是朝務繁忙,許多具體事宜她都不太了解,難免害怕露出馬腳,底下的人陽奉陰違。她要在處理朝政的過程中悄悄學習,處理公務的時間就無限拉長,也就是楚昭這副身體底子好,不然在傷重的情況下經不住她這麼折騰。
正好這時候一個太監走了進來:“皇上,下面的人來報,周夫人求見皇後娘娘,如今已經在凝輝宮了。”
“她來幹什麼?”江停雪從奏折裡擡起頭來,畢竟她這個母親可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
“奴才不知,隻是……”
“說!别做出這副樣子來。”
付聞憨笑兩聲,說:“皇上前兒不是讓奴才主審逆賊嗎?牽出不少人來,緊着領頭的都抓了。昨兒晚上抓着個千戶,扯出來個禮單子,這裡頭就有甯遠侯家的公子……畢竟是皇後娘娘的兄長,奴才也沒動真格的,也不知怎麼的周夫人竟如此着急。”
說完這些,付聞小心翼翼地觑了一眼江停雪,沒在她臉上看出什麼變化來,立刻恭敬地低下了頭。
江停雪放下朱批:“皇後隻有一個兄長,已經失蹤多年了。”
“是是,奴才糊塗了,隻是這江公子……”
“審。”
付聞背後出了一身冷汗,正要應聲退下,江停雪卻突然說:“挑個身手好的,去看看皇後和周夫人說了些什麼。”
“是。”
楚昭原來放在皇後身邊的人肯定是聽不見這些東西的,江停雪想知道具體談話内容得另想法子。不過她倒不是怕楚昭把她母親怎麼着了,她就是想看看楚昭是怎麼處理這種母子關系的——畢竟她當初從他身上學了不少。
江停雪出身甯遠侯府,聽起來很氣派,實際上卻已經沒落。
前朝外敵入侵,江家祖上嫡系全部戰死沙場,太|祖起義時為了鼓舞人心,把江家的事迹宣傳得人盡皆知,天下熱血男兒無不崇拜敬仰。收複燕雲十六州後,太|祖稱帝,為了更名正言順,硬是找到了江停雪的祖父,說他就是江家遺孤,封了甯遠侯,江家從此成了名門之後。
這爵位來得虛,再加上江停雪的父親實在不是什麼可造之才,守着太|祖給的封賞日子越過越差。
江停雪就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
她父親江審寵妾滅妻,家裡比她年長的庶姐庶兄有好幾個,母親嫁進門後情況也沒有好轉。她母親是個極迂腐的女人,無論江審做什麼她都覺得好,一心撲在丈夫身上,就連子女她都不關心。
幼年時江停雪被人推入池塘險些喪命,是他的同胞兄長冒着嚴寒跳入湖中把她撈了出來,但江天白也因為這次意外再也站不起來。大夫說他雙腿凍的時間太久,以後都不會再有直覺。
即便如此,推江停雪的人都沒有受到任何責罰,反而因為江天白的殘疾變本加厲。
楚昭躺在床上假寐,并不去管跪在院子裡的人。
楚昭第一次遇到江停雪的時候年紀還小,他被人推了一把撞到了從轉角出來的江停雪。那時候的楚昭瘦小力微,和江停雪相撞時原本隻是跌了個屁股墩兒,是眼前這個人趁機按住江停雪的腦袋砸在地上,頓時血流如注,江停雪的額角從此留下了一道疤。
而周婵做這些隻因為江家以為眼前的人是什麼得勢的皇子,想利用楚昭的過錯借機攀上一門好親事。
後來在發現他的身份如此卑賤後,拒絕了先帝的賜婚,給江審在戶部謀了個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