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說完江停雪就覺得自己問了個蠢問題,那個時候楚昭自己都是性命攸關,怎麼可能自報家門。
但楚昭卻隻是笑着說:“我那時候還不是呢。還是求娶了你以後父皇才賜的封号,說起來你才是我的福星。”
江停雪又問:“我沒告訴你我的身份。”
楚昭把手裡的酒放下,顯得有些拘謹,猶豫了一會兒才偏過頭說:“我查過那是甯遠侯府的莊子,料想他們不敢太放肆才躲了進去。”
楚昭上一次回京時路上遇險,受傷躲進了江停雪的閨房。為躲避追殺,楚昭挾持了江停雪,為了活命,江停雪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共處了半個月。
原本以為這隻是江停雪生活中的一個插曲,卻沒想到直接改變了她的命運軌迹。
楚昭的聲音越來越小:“我那天就看見你額角的疤了,想起來小時候的事,所以才向父皇求了婚,我以為你知道……”
江停雪下意識地摸了摸額角——這疤痕大部分隐藏在頭發裡,其實并沒有對她造成多大影響,畢竟在這個家裡她毀不毀容其實都沒什麼好前程。
“其實,這道疤不是你撞的。”不知道為什麼,江停雪不想騙他:“是我爹,他想借着這事兒攀個好親家,就故意讓我娘磕重了些。後來發現你不受寵,沒什麼好前程,就用皇上的愧疚給自己換了個官位。”
楚昭愣住了,江停雪捏了捏衣角,不敢看他。
過了一會兒楚昭卻突然笑起來:“那我們真是同病相憐。江姑娘,你有沒有想過我既然不受寵,怎麼敢在宮裡如此橫沖直撞?”
江停雪不解。
那時候的楚昭還沒有那樣好的定力。他似乎是想笑笑,但沒能成功,最後表情就有點難看:“因為我是被我母妃推出去的。她生下我以後并沒有被帶回宮中,好不容易碰到父皇再來承垣行宮,就想讓我惹點什麼禍事,讓她有機會去父皇面前請罪。”
“怎麼會這樣?”
江停雪以為皇室之間,即便是再不受寵也比尋常人家好過些,卻沒想到楚昭的童年并不比自己幸福。
楚昭搖了搖頭說:“她确實成功了,此事後她重獲恩寵封了昭儀,被帶回了宮中,三年後想起我這個兒子,又把我也接了回去。”
江停雪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好在楚昭也并不是喜歡傷春悲秋的人。他重新笑起來,對江停雪說:“命運弄人,雖然事情開端是個誤會,但我們既然已經結為夫妻,也未必不是一個圓滿結局。”
說着楚昭向江停雪舉杯,江停雪也拿起來,和他一起喝完了那杯合卺酒。
楚昭說沒有人來鬧洞房就果然沒有。
屋子裡安靜極了。
尴尬重新回到身體裡,江停雪連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裡放。
楚昭吹滅了蠟燭,隻留了床邊的兩盞。
他拉下帷帳,本來就昏暗的視線頓時更難看清人影,江停雪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些。
“江姑娘?”
狹小的空間裡,楚昭的聲音更近了,江停雪攥住被子不敢動彈,聲若蚊吟般嗯了一聲。
楚昭在黑暗中摸到了江停雪的手,男人的手掌寬厚有力,掌心覆着一層薄薄的繭,江停雪想他肯定摸到了自己手心的汗。
“你别怕,”楚昭說:“我母妃生我時年紀很小,為此生産時十分兇險。你今年才十五吧?你别怕,我不會讓你受我母妃那樣的苦的。”
江停雪腦袋嗡嗡作響,即使聽見了楚昭的聲音也無法理解他在說什麼。
“隻是今日是你我新婚之夜,我若是就此離去,恐怕要惹諸多非議。”楚昭頓了頓,見江停雪還是緊張,就開了個小玩笑:“隻求夫人收留收留我,别讓我睡在地闆上了。”
江停雪撲哧一聲笑出來,終于能喘過氣來。楚昭又問:“你睡相怎麼樣?”
“還好。”
“我可能會打呼噜,”楚昭有點不好意思:“軍營裡呆久了總是不那麼講究,要是吵到你了你就把我叫醒,别怕。”
江停雪點點頭,又想到楚昭看不見,說:“我知道了。”
被楚昭劫持的半個月裡,江停雪觀察過他,楚昭的睡相其實很好,别說打呼噜說夢話,就連睡姿都平平整整,一晚上可能都不會動一下。他這麼說大概是想讓江停雪放松些,卻忘了他們兩不是初相識。
“那睡吧。”
說罷楚昭卷了床被子背對着江停雪真的睡下了,江停雪接着微弱的光打量了他許久,嘴角忍不住翹了起來,這才小心翼翼地在旁邊躺下,心裡卻是百感交集。
她倒不是相信那半個月的相識會讓自己和楚昭之間建立什麼堅不可摧的感情,隻是覺得無論楚昭娶自己是為了什麼,至少表面上是可以做到相敬如賓的。
江停雪心想反正她這種身份也沒有什麼利用價值,楚昭無論是出于本心還是逢場作戲能如此尊重她,縱使外面有什麼風雪,府裡的日子應該不會太難過。
早已躺下的楚昭卻睡不着,他警惕慣了,有半點風吹草動就能驚醒,更何況是身邊睡了個活生生的人?
江停雪的呼吸很輕,羽毛似的。但在黑暗中卻格外明顯,楚昭睜着眼睛,片刻後幹脆翻了個身看着江停雪。
眼前的人并不算絕色,但眉眼很柔和,楚昭輕易就能從她怯懦的臉上看出警惕來。但楚昭并不介意,至少證明江停雪對自己是無害的,他們夫妻榮辱與共,如果有一日真到了萬劫不複之地,她的這分警惕也可以為自己赢得半分生機。
楚昭閉上眼睛,感受着酒意慢慢裹住大腦,醉意強行放松了緊張的神經,讓楚昭慢慢睡去,本該是人生大事的新婚之夜度過得安靜又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