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早這些早起背書的同窗,其實全都是估算着時辰要往膳堂去的人。
艾俞點頭,被打斷後也無法再專心,幹脆起身伸了個懶腰。
“兩個堂弟考得如何?”紀明問。
“大堂弟頭名,而堂弟三十五。”艾俞笑,雖說兩人都榜上有名,可一個在頭一個在尾。
二爺爺接手乙膳堂,兩個堂弟考入書院仿佛都還是昨日的事。
可回頭看看,已過三載,乙膳堂的名号早已傳遍了燈泉縣所有書院。
“艾掌勺進廚房了!”
人堆裡突然傳出道驚喜的叫聲,大家都順着他手指看去,廚房燭光果然亮了起來。
“每日不吃乙膳堂的飯食,白日裡都無法專心讀書。”
随着一高瘦書生略有些誇張的打趣,陸陸續續有人站了起來。
誰會料到,有朝一日膳堂竟能成為書院招收學生的一個隐形條件。
廚房内。
艾俞先将廚房四處的煤油燈點燃。
随即将淨靈石扔進竈旁水桶,而後掀開布巾查看昨夜發的面團。
上千天時間,他每日早晨都重複着這個流程。
方炎說乙膳堂全權交給他打理,至此之後還真一點都不再過問。
艾弛在當月最後一天張貼出了改革乙膳堂的新告示。
每月六百文夥食費依然不變,交錢之後可領飯牌,有飯牌者才可入膳堂用飯。
也可花銀錢買單頓,一頓四十文。
剛開始實行時有人鑽空子,一人買多人用,很快便被驗名牌的艾奕辰看出。
也就是從那時起,艾弛才發現這個長子的記憶力超群。
木牌上刻有名字,他隻兩三眼便能記下持牌的人與名字究竟是不是一個。
艾弛私下便想出了個獎勵的招。
隻要抓到個冒充的人,可得十文錢獎勵。
艾奕辰做得興緻勃勃,而且肉眼可見自信起來,不用艾弛再多言便自動攬過許多雜事。
“爹,送河蝦的人來了。”
正想着,艾奕辰神采奕奕地領着個老農從膳堂側門鑽進廚房。
一身褐色短打,褲腿卷起,整個人宛若脫胎換骨似的變了副模樣。
艾弛隻笑着點點頭。
艾奕辰仿佛立刻領會了他心中所想般,從懷裡取出銀子付錢,再将賬目記錄在賬本上。
一氣呵成,行雲流水。
“那你去膳堂門口加道蝦粥。”艾弛說。
艾奕辰立即轉身,後門處長孫艾軒背着剛睡醒的艾冬梅走了進來。
小姑娘前幾日偷跑去玩溪水受了寒氣剛好,這兩日還是有些無精打采。
“爺爺,妹妹想吃糖包子。”艾軒無奈地開口,艾冬梅見兄長沒說清楚,立即伸出雙手比劃:“就是用豆子做的那種糖包子。”
“豆沙包?”艾弛笑問。
艾冬梅笑着連連點頭。
艾弛往艾軒身後看了看,沒看到最貪吃的艾淩跟來,忍不住眉心一跳:“艾淩呢?”
“三弟和表妹帶着香菱去山上撿柴了。”
“撿柴?誰讓他們天沒亮就進山去撿柴!”艾弛皺眉,接過艾冬梅放到地上:“叫上你二叔去山裡把人找回來。”
獎勵機制不僅在艾奕辰身上有效,對幾個孫女孫子同樣極具誘惑。
艾弛不讓大家白忙活,不管大人小孩兒幫忙都有錢可拿。
估摸着是嘗到了甜頭,這些日子孩子們天天進山撿柴,家裡打掃雞圈的活計都得搶。
“二叔和二弟剛才已經去找了。”艾軒心裡有些慶幸早上沒讓小妹跟着去。
“爹,可以燒火了不?”
艾香蘭卷着袖子走進廚房,頭發用布巾圍得嚴嚴實實,遮了大半張臉。
艾弛點頭,帶着絲擔憂轉身回到竈台前。
***
天色漸明,乙膳堂的大門打開。
門上挂了塊木牌,進去的人都會下意識望上一眼,随即就會與同伴低聲交談兩句。
牌子上是今日菜單。
“老師您看如何?”
人群中,方教授與一白發老者也在低聲交談着。
老者須眉皆白,身形挺拔,氣質如遠山清水般沉靜浩瀚。
隻是站在那,便叫人移不開目光。
“字還算不錯。”老者擡手捋須,笑意盈盈。
“您知道弟子不是說這個。”方炎急,擡手指向乙膳堂:“我是讓您來看這個膳堂掌勺。”
“素未蒙面,為師如何評價?”老者似是故意逗方炎,就是不肯說。
方炎:“……”
好似有些道理。
“為師平日裡就是如此教你的?做事如此急躁。”老者神色猛然一變,幽深目光看不出任何波動。
“是弟子的錯。”
面對老者,方炎就像是換了個人,火急火燎抓耳撓腮就是不敢有半點不敬。
認錯間隙,還要小心瞄一眼老者神色。
生怕真惹怒老師,下一瞬便被當衆一腳踹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