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崔帏之是被兩個家仆像扛豬一樣扛回家的。
回家的路上崔帏之還不清醒,改不了骨子裡的色鬼毛病,看到美麗的小娘子或者雙兒,就迷迷瞪瞪,滿臉猥瑣地貼過去,色迷迷地摸完别人的臉還不滿足,甚至還不管不顧地抱着别人就喊娘子。
遇到膽子小的雙兒,對方用帕子蒙着臉就哭着躲,也算相安無事;但遇到那些并非性子柔弱的女子,絲毫不怵,話不多說,直接一個堅硬的鐵拳就框框砸過來了,崔帏之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左右喜提兩個青紫的熊貓眼。
十分具有對稱美。
崔帏之摸着下巴,拿着鏡子左看右看,沉思片刻,最後不以為恥反而以為榮,覺得自己太有本事了——
怎麼那些小美娘子不打别人,偏偏就打自己呢?
還不是自己太英俊潇灑玉樹臨風了,她們過于害羞,才會如此。
一個人對着鏡子沾沾自喜完,忽然又覺得兩個熊貓眼太醜了,無言面對喬雲裳,趕緊叫來郎中,給自己消腫。
但是臉上的腫哪裡是這麼好消的,郎中告訴崔帏之,起碼要半個月,臉上的青紫才能完全消下去,直把崔帏之吓壞了,急急定制了一個面具,遮住上半張臉,甚至連睡覺也不知摘。
他親爹親娘知道之後,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先是一愣,後是一怒,緊接着兩個人反應過來了,彼此對視一眼,站在堂下笑的直打跌。
崔明殊:“你兒子。”
溫澹:“.......你兒子!”
站在一旁的崔帏之:“.........”
崔帏之......崔帏之迷惑,且完全不知道事情有什麼好笑的。
他因為拜帖的事情,受了奇恥大辱,于是将自己關在書房裡,潛心學藝,決定一定要寫出一片曠世奇作來驚豔皇城衆人,讓喬雲裳對他一舉改觀,最後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他這一閉關,還真的一整天都沒有從書房出來。
崔明殊和溫澹忍不住震驚,以為崔帏之真的改好了,下意識欣慰,端着靈芝雞湯敲響了書房的門,想讓兒子好好補一補,結果推門進去就看見崔帏之靠在椅子上以一種極其詭異扭曲的姿勢睡着了,手中捏的筆早就掉落在地,在地上洇出一片墨痕。
崔明殊:“........”
溫澹:“.........”
夫妻倆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徑直回房把雞湯喝了,喝了因為太補了晚上都睡不着,躺在床上大眼瞪小眼,互相埋怨對方,怎麼生出了崔帏之這樣的兒子。
崔帏之美美一覺睡到第二天,睡完神清氣爽,看着窗外透出的陽光,伸了個懶腰,準備去吃早餐,結果剛邁步就被地面上的毛筆絆了狗吃屎,對着空氣罵了一句後坐起來,才發現自己昨天想寫的拜帖還是沒寫出來。
“唉.......”崔帏之看着空白的宣紙,冥思苦想片刻,在奮起努力和偷懶之間果斷選了第二種,決定去找個人幫自己寫。
要是自己寫,說不定熬到白首蒼蒼了,都寫不出來,眼睜睜地看着喬雲裳三胎四胎,到時候人喬雲裳都顯懷了,他估計還沒釋懷呢。
思及此,崔帏之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早飯都沒吃,起身出去了。
崔帏之對穿和用很講究,但是對吃的來者不拒,溜溜達達去街上要了一碗牛肉蛋兜湯和油條,一邊啃,一邊端着碗,跑到貢院去了。
貢院外有好幾條街,有不少貢生蹲在外面賣自己的字畫,還有幫人代寫信、代筆寫書的。
崔帏之三口兩口将油條塞進嘴巴裡,胡亂用手指往身上一抹,随即在整條街裡相貌最清俊的貢生面前蹲下了,自下而上瞅那貢生:
“會寫拜帖不。”
那貢生生的一副好面相,唇紅齒白,正氣凜然,隻不過衣着樸素,衣擺上面繡着三四塊補丁。
他聽見崔帏之說話,擺字畫的手指一頓,擡起來看崔帏之,随即點頭:
“會。”
“那你幫我寫一個。”崔帏之從荷包裡掏啊掏,掏出十文錢放在書生面前:“寫給太子太傅。”
那書生手疾眼快地将十文錢收了起來,收完後才看着戴着半張面具的崔帏之,表情微微詭異,像是想笑又默默隐忍了:
“........行。”
崔帏之呼噜呼噜地喝着牛肉湯,一邊喝一邊說:“你現在寫,我看着你寫。”
他頓了頓,又道:“我急用。”
書生點頭,研磨提筆。
他思考了好一會兒,直到崔帏之喝完湯抹嘴了還沒落筆,崔帏之無聊,就拿着他的字畫看了又看,看完之後還點評:
“畫的沒有我好。”
書生微微走神,略帶興趣道:“這位........”
他忍住了:“........大俠,敢問你的墨寶是?”
崔帏之蹲在地上鋪了宣紙,随後利落地畫了一個人,指着他沾沾自喜:
“怎麼樣?”
書生看着紙上完全看不出人類五官的一坨狗屎,隐忍:“畫的挺好.......所以這是?”
崔帏之聞言,瞬間自信起來了,背也挺得像利劍出鞘,左右欣賞自己的畫卷,越畫越覺得自己簡直在畫畫上有遠超常人的天分,簡直是天才!
“我也覺得我畫的好,啧啧啧........但我告訴你,你可不能觊觎他啊......”
他湊到那位書生面前,附耳小心翼翼道:“我畫的.......其實是我娘子。”
以為崔帏之畫的生物是山海經某一頁的書生:
“?哇塞。”
書生心想崔帏之的口味也是夠獨特的,取了如此醜陋的人做娘子,想是他娘子救過他的命吧,但他不敢說,隻能趕緊低下頭,寫拜帖了。
崔帏之竟也沒能察覺到異常,自動将那聲“哇塞”過濾為是對自己繪畫天賦的震驚和贊賞,依舊信心滿滿,自信欣賞。
書生構思很久,但是下筆很快,崔帏之從他手中接過拜帖之後裝模作樣地看了一會——
但其實也看不出來寫的咋樣。
走之前他還帶走了自己的“墨寶”,決定親自交給喬雲裳,來表達自己的思念之情。
拿着拜帖,崔帏之等臉上的傷好後,大搖大擺地去了太子太傅府。
有了拜帖,不是擅闖,加上他忠勇侯世子的身份,太子太傅很快就讓他進了門。
崔帏之進去後茶還沒喝,就火急火燎道:“嶽.......太傅,雲裳呢?他今天在家嗎?”
太子太傅叫喬滿,聞言擡頭詫異道:“雲裳今日不在。”
他說:“他娘親今日帶他去城西茶莊查賬了。”
“啊.......”崔帏之聞言,也不好再問,硬着頭皮坐了一會兒,趕緊告辭,火急火燎地往城西茶莊去了。
這座茶莊是喬雲裳的娘河清郡主的嫁妝财産,日後大半也是給喬雲裳的,因此河清郡主無事的時候總會帶着喬雲裳來茶莊查賬,順便品一品當季的茶葉。
崔帏之到茶莊的時候,喬雲裳正和母親在莊子内品茶。
茶莊一直是河清郡主的遠方親戚在管,那親戚捧上當季的茶,還讓自己的兒子何運來給喬雲裳和河清郡主奉茶。
喬雲裳低頭喝茶查賬的時候,那何運來就用眼神偷偷瞄喬雲裳,等喬雲裳感應到瞧過來的時候,他又趕緊收回視線,心中砰砰直跳,直想着這個世界上怎會有如此天仙般的人物,一舉一動都帶着凜然不可侵犯的清冷,但眼波流轉間又似帶風情,即便隔着面紗也蓋不住那驚人的容姿。
也不知道以後會是如何的濁世佳公子娶了他,更不知道這個冰美人在床上時,是否也如此刻這般清冷,還是如冰化水,纏綿缱绻,讓男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才好.......
一想到自己在想什麼不該想的,何雲來心中一驚,下意識想要收回自己脫缰的意識,但又忍不住去瞄喬雲裳,直到喬雲裳伸出手,在賬本上指出幾處不合理的地方,他才勉強找回神智,一一應答。
正在彼此一來一回交談的時候,忽然有下人來報,說是忠勇侯家的崔世子來了。
“那個纨绔子弟?”河清郡主對崔帏之沒什麼好感,但又不可能不見,想了想,揮了揮手讓喬雲裳退至屏風外。
“是,母親。”喬雲裳正好也不想見道崔帏之,放下賬本,起身行禮,後便退下。
沒一會兒,仆從就領着崔帏之進來了。
正值冬天,人人都穿着厚重的衣裝,有些人恨不得把自己裹成球才好,但崔帏之天生體熱不怕寒,穿着一件黑色的外袍就醒來了,風塵仆仆,頭頂的金冠落下一縷雪,打濕了高馬尾下的紅色發帶,也打濕了他漆黑的眼睫,襯得他意外的眉清目秀,風神俊朗起來。
“河清郡主。”崔帏之大踏步掀開簾子,視線先在屋内轉了一圈,沒見到喬雲裳,先是一愣,随即難掩失落,耷拉下眉眼。
“崔世子。”河清郡主心知肚明他為何失落,但依舊面容帶笑,款款站起,即便她非常厭惡崔帏之,略帶陰陽:
“今日是什麼風,能把您給吹到我的茶莊來了?”
“什麼風?”崔帏之一愣,撓撓頭道:“那什麼,今天好像沒有刮風吧,郡主。”
河清郡主:“........”
喬雲裳坐在屏風後面聽的分明,被崔帏之的話逗笑,忍不住用團扇輕掩口鼻,忍住笑聲。
河清郡主深吸幾口氣,才強笑道:“那崔世子今日來茶莊,所謂何事?”
“我來找雲裳。”崔帏之興沖沖道:“我為雲裳作了一幅畫,希望他能收下。”
“哦,崔公子還會作畫?”河清郡主說的也正是喬雲裳想問的。她做了個手勢,請他坐下,不失禮節:
“很不巧,雲裳剛走,現下不在茶莊。”
“啊.......”崔帏之冒雪趕來依舊不見人,難掩失落,但還是道:
“好吧。”
他幹脆道:“那我就不打擾了,再見。”
他話音剛落,正欲轉身,屏風後面忽然傳來東西落地的聲音,很快,一個繡着蘭花的團扇就掉出了屏風之外,被一雙素手慌慌張張地撿起,霜雪般白皙的皓腕上的飄花玉镯撞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崔帏之:“..........”
他盯着那雙出現了不到一分鐘的手看了一會兒,片刻後像是反應過來什麼,想了想,複又坐下了,笑嘻嘻道:
“我忽然又不想走了,郡主,我在你這邊喝杯茶吧。”
河清郡主怎麼可能趕他,于是點頭,讓人将茶推到他身邊:“崔世子請喝。”
她說:“這是白牡丹,世子嘗嘗。”
一旁的何運來不知道為什麼,忽然插了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