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競霜沉默着,謝羯不慌不忙地感受着屋内的氛圍凝結成霜。
左右他都是得利者,并不急于求個後果,相反,好生磨磨人的性子,敲打敲打,才能培養出幾條忠心的狗。
屋外雷暴雨聲齊響,屋内倒是安靜到令人窒息,隻有衣角雨水挂落才會發出些許的聲響,隻是站久了,夜風從門口刮進,雖是夏夜,還是難免叫人凍得牙齒咯咯直響。
施氏最先按捺不住,小心翼翼地向姜競霜道:“阿羱媳婦。”
但她隻出了這一聲,姜競霜立刻扭過頭,問謝羯:“我累了,也受了驚吓,現在疲乏得很,隻想好好睡一覺,再起來處理這件事,可以嗎?”
謝羯道:“你是受害者,當然可以。”
施氏急了,茲事體大,姜競霜偏要将她們晾起來,她豈能不急。姜競霜這邊是這個态度,那麼施氏也不能希求從她這裡找突破口了,隻能可憐巴巴地看向謝羯。
謝羯喚春花拿傘來:“我送你回去。”
姜競霜渾身淋得濕透,已經不需要傘了,但她沒有拒絕謝羯的好意,畢竟她找借口睡一晚,又怎麼可能真的是睡,而是要和謝羯聊一聊,聊他的目的,聊她從中能獲利多少。
難不成她隻能光被人當棋子算計?
姜競霜總要為自己考慮,雖然這件事謝羯做得不地道,謝老族長那一家更讓她憤恨,巴不得他們全部去死,但是她也明白謝羯六載不回臨安,不會毫無緣由地被謝老族長算計,那麼這件事牽扯必然廣袤,這就不是她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小媳婦可以介入的。
既然謝老族長那一家她處置不了,她要些賠償總可以吧。
謝羯陪姜競霜回了内院,姜競霜站在門口看着狼藉的寝室,想到謝羱在這裡被人殺死,她又差點在同一地點被迫自缢,她對這間住了一年的寝室徹底失去了興趣,她回頭叫春花,讓春花去廂房給她收拾出幹淨的寝室來。
春花默默然地去了,姜競霜回頭看了眼謝羯:“我要去沐浴,大伯哥可等得?”
謝羯無可無不可地點點頭,姜競霜這時候才把燭台放下,揀了幹淨的衣裳去了浴房。
謝羯等她走後,才步入了寝室。
寝室内那張黃花梨木圓桌旁散着一卷粗麻繩,他彎腰撿起,可以看見其中的一截内端有磨破的血肉,他看了會兒,方才起身,撩起眼皮打量了四周一圈,自然也看到了美人聳肩瓶上的血迹。
他沒有詳細問過姜競霜當時的處境,但看到這些大概也有了猜測,她确實是個聰慧冷靜的女子,在那種情況下還能從容脫身。
姜競霜好生沐浴了一番,為此差不多讓謝羯等了一個時辰,她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擦幹剛洗的頭發,這本就是謝羯欠她的,莫說一個時辰,就是一日一夜他都得等着。
春花從膳房裡小心翼翼地端來姜茶給姜競霜,姜競霜沒看她就把姜茶一飲而盡,随意把瓷碗撂在一旁,碗底與桌面接觸時發出了刺耳的聲響,春花的眼神就懦弱了下去。
與謝宅裡大部分仆從不同,春花是姜競霜嫁進來後謝羱給她買的丫鬟,所以她的忠心是很公平地分給了謝羱和姜競霜,自然會為謝羯吩咐她做的事而覺得對不起姜競霜,因此感到愧疚和不安。
姜競霜沒看她,隻是問:“為什麼不提前告知我一聲,好歹也讓我有個防範。”
春花嗫嚅:“爺的吩咐裡沒有這一條。”她說完這話,猛然意識到姜競霜其實什麼都知道了,忙屈腿一跪,急急解釋,“爺隻是将奴婢叫過去吩咐了奴婢做事,并且告訴奴婢唯有這樣才能幫助夫人,但更多的奴婢卻不知道了,直到奴婢看到夫人冒雨逃出來,才知道此事有多麼驚險,奴婢若早知如此,絕不敢丢下夫人。”
姜競霜不接她的歉意,隻是問:“大伯哥吩咐你做什麼?”
春花道:“看到族長夫人或者她的兒媳手下将夫人攔下,就即刻去茶寮找他。”
姜競霜早猜到了謝羯今日設了局,問過春花後,才算是确定了下來,她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便起身換衣,春花怯懦地上來幫她,姜競霜倒也沒有拒絕。
她手裡沒有得用的人,現在也累得慌,需要人伺候她,所以且用着吧。
姜競霜穿好衣衫後,去見謝羯,謝羯沒有進新布置好的廂房,而是站在寝室門口看飄進廊檐下的雨水,轉頭就見姜競霜冷靜自持地站在那兒,冰冰涼涼地看着他。
他也沒什麼愧疚,隻是取了瓶藥遞給姜競霜,姜競霜不客氣地收下了,進得屋去,當着謝羯的面用棉球拈了藥水,細細地擦着手腕上破損的肌膚。
謝羯耐心地在旁看着。
姜競霜忽然覺得沒意思起來,謝羯能這麼耐心地一直等着她,而不是先去料理外頭那一家子,必然是知道她生了氣,也知道她因何生氣,并且為此願意對她作出相應的補償。
但相對地,謝羯也沒有主動向她道歉,說些懊惱忏悔的話,可見在他看來,這仍舊是一場交易。
既然是能清算幹淨的交易,姜競霜再擺臉色發脾氣就沒有意義了,因為謝羯根本不在乎她的心情,他一直把她當作無論受了什麼委屈都可以用銀錢就彌補的那類人。
姜競霜意興闌珊地放下棉球,道:“這件事,我能參與多少?你需要謝老族長遭到什麼樣的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