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安吃完了飯,一時無所事事,就嘗試跟洪大福、徐小七聊天。
他問:“你們吃過了嗎?”
洪大福話多,徐小七性子悶,這種時候總是洪大福來回話。
沒有外人在,剛才姬安就讓兩人都坐了。現在洪大福往前探探身,回道:“都吃了,早晨跟着大司馬府裡那兩位兄長一同吃的。”
姬安繼續問:“昨晚王内侍真的一直守在外面?你們休息得如何?”
洪大福:“王内侍一直在外間榻上。我和小七輪流值夜,都到偏屋躺了半宿,守夜時也能趴桌子上打瞌睡,休息得還好。”
姬安看看眼前這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如果放到他原本的世界,都還是父母呵護、社會照顧的未成年。可在這裡,不僅白天要伺候人,連晚上都不能躺着睡個整覺。想到這,他不由得升起同情之心。
不過,姬安現在都自顧不暇。
想讓兩個少年過得好一點,首先姬安這個主人要設法過得好一點。
除此之外,姬安眼下還有一個很大的問題——跟着他過來的人,都是從原主九歲入京起就跟随到現在,中間有長長的十一年時間,他很擔心被他們看出自己不是原主。
昨天穿過來之後,一件事趕着一件事,所有人都沒個心情松懈多想的時候。現在終于能稍微喘口氣,姬安的擔憂就提升了等級。
姬安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裝下去,但也不能一下子就改變太大。
昨天他做出主動沖喜的決定,就是個崩人設的點。幸好朱順、洪大福和徐小七都被他說服,以為他是被突然遭遇的落水吓壞了。
既然現在有時間,姬安就想把人設圓一圓,同時也觸發一下原主的記憶碎片。
他雖然接收了原主的記憶,但那些信息就像存放在他腦中,想知道什麼還需要他去翻找。而姬安發現,帶着關鍵詞去觸發會,事半功倍。
比如他想查詢特定人物,帶着名字或是代表詞去想,便能很快得到原主所知道的情況,就像他搜尋“大司馬”所得的信息。
但日常瑣事就沒有那麼條理清晰的信息,跟自己回憶以前的事感覺相類似。姬安就想通過聊天來輔助“回憶”,好由此更好地把握原主及身邊這些人的性格。
姬安和洪徐兩人聊了一些閑話,慢慢消化着由話題帶出的記憶片段。
原主本身性格好,大概是因為接觸的人太少,對這些伺候自己的宦官都很和氣。不過的确是個沒多少主見的人,以往有什麼事,都會跟最親近的人商量,如果朱洪徐三人達不成一緻,原主就會很糾結。
因此昨日姬安自己做決定才那麼突兀,過後洪大福還敢當面抱怨他。
現在姬安看聊得洪大福和徐小七都挺放松了,就把話題慢慢往昨日的落水上帶。
他終于問出:“你倆都不會水,那朱順會不會?”
徐小七:“奴以前偶然和他聊過,他也不會。”
原主喜歡在那裡散步,最常跟在身邊的三個人又都不會水,昨天那個“意外”幾乎就是必死局。
說起這個,洪大福還在後怕:“幸好殿下深藏不露。”
聽到這句,姬安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壓低聲音說:“你們還記得,皇子宮裡另外那八位皇子怎麼走的嗎?”
此話一出,洪大福瞬間僵硬,徐小七也難得地臉色不太好。
洪大福擡頭往門口望望,過去關了門,回來用幾乎不出聲的音量說:“殿下日後切莫再提他們,尤其是在大司馬面前。”
哪怕這些皇子不受皇帝待見,但出人命也不是小事。每次出事,内侍省與大理寺都會來查看,但也每一次都沒查出什麼來,不是“生病”就是“意外”。
但對于身處其中的他們,又哪裡可能不多想。
姬安同樣用氣聲問:“你們覺得,會是誰?”
洪大福神色很慌亂,隻繼續勸道:“都是意外,殿下莫要多想。”
倒是徐小七,沉默地伸出手,向上指了指。
姬安一愣,随即瞪大眼睛。
不過,仔細想想,的确也說得通。皇帝本就是被迫過繼,這些皇子少一個,對他寵愛的大司馬的威脅就少一分。如果都死完了,哪怕再重新過繼,繼位時年紀越小,也越便于上官鈞控制。
而宗室和反對派大臣估計也向皇帝妥協了。對于宗室,隻要江山還是姬家的就行。對于那些大臣,隻要不做二姓臣就行。
另外,一旦讓人有了這個猜想,來調查的人很可能自行揣度聖意,哪怕查出點什麼不對,也會“替皇帝遮掩”。
要不是姬安知道後續劇情,說不定也會往這個方向想,皇帝真是最好的擋箭牌。
這麼一想,難怪昨天朱洪徐三人很快就接受了姬安的理由。從他們的角度來看,對上官鈞有用的皇子才更有活命的可能。
姬安不由得再打量下這兩個少年,心中感慨——不愧是在宮裡混的,哪怕平常不聲不響,心裡也都有計較。
這時,門口突然響起敲門聲,把三人都吓了一跳。
洪大福反應快速地應一聲“來了”,跑去開門。
姬安調整一下姿勢和表情,徐小七則起身站到他身邊。
門打開,走進來一個大約三十出頭的男人,正是剛才領大夫們過來的那個人,看打扮在府中應該有些地位。
那人微笑着向姬安作揖行禮:“四殿下,鄙人是府中總管事黃義。”
姬安微微拱手回個禮:“黃總管。”
黃義:“大司馬請四殿下住到春和院去,那是府中景緻最好的院子。轎子已經備好,鄙人送四殿下過去。”
姬安站起身:“有勞黃總管了。”
黃義側身一比:“四殿下請。”
姬安走出門,果然見院中停着一頂小轎,彎身坐進去。
轎子搖搖晃晃地走了好一會兒,姬安估計都有快二十分鐘了,才進了一座院子停住,朱順等四人都在院子裡候着。
姬安下轎,轉頭看看周圍,發現院子比自己預計的大。而且景緻的确不錯,有花有樹有假山,哪怕達不到黃義客套話裡的“府中最好”,至少也比姬安在皇子宮裡住的地方漂亮。
黃義把姬安請進屋,又說:“四殿下若是有什麼需求,盡管和鄙人說。”
姬安沒把對方的客套話太當真,但也沒直接婉拒,隻轉眼去看朱順。
朱順接到示意,上前和黃義見禮,再問吃穿用種種細節。他打理原主起居,對此可以說是得心應手。
姬安一邊不動聲色地聽,一邊忍不住在心裡乍舌——要在古代大院裡生活,竟然這麼多門門道道。
黃義一一和朱順解說清楚,又一次客套地讓姬安想到什麼事都隻管随時提,就告辭離開。
姬安這才起身問:“卧房在哪裡,我先把這身喜服換下來。”
朱順帶着他走,一邊問了問昨晚的情況,聽說上官鈞已經醒來,面色也輕松不少。
進到卧房,朱順拿來一件常服。洪大福和徐小七為姬安換衣,朱順在旁邊禀報院裡的事。
姬安:“往後還和以前一樣,院裡朱順是管事,總攬一切事宜。”
衆人都沒有異議。
姬安又問:“剛才那個黃義,你們知道他嗎?他原先是不是也是内侍?”
真見到這裡的宦官後,其實和姬安原本的印象有很大不同。
像朱順、王晦和黃義,聲音都不是夾着說話的樣子。隻有洪大福和徐小七,大概是年紀輕,才有一點偏細,但也并不難聽。姬安之所以猜黃義是宦官,主要是看他好像沒有胡茬。
果然,朱順回道:“奴知道,他原先的确在宮裡,是王晦的義子。大司馬從小就是他照顧,出來開府時便帶了他出來,據說他也極得大司馬信任。”
姬安點點頭。在眼下這個上官鈞剛清醒的時候,黃義還親自過來安排自己,這麼看來,還是給了自己這個四皇子體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