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希望事件盡早解決,尼爾從來都是事與願違。
早上九點,康拉德教授打開辦公室門,随手将西裝上衣扔到衣帽架上,坐到打字機旁忙碌着,時不時的拿起資料又放下,好像被什麼困難課題卡住。
尼爾主動去書架邊,取過《漫遊者地圖》和《密斯托克辭典》這兩本書。
整個上午,他與之前一樣反複背誦,嘗試着默寫全文,其間穿插一些技巧性練習,偶爾康拉德教授也會給他答疑解問。
随着塔樓鐘聲的回蕩,中心食堂變得人滿為患。
今日的主菜依舊有五道可供選擇,但尼爾過去時隻剩下蒜香奶油燴青口,火烤龍蝦和香煎三文魚了。不得不說,自從曼恩校董到任後,食堂确實翻天覆地。但尼爾沒有什麼胃口,隻在前菜區拿了一道棕榈心沙拉。
棕榈心鮮嫩清甜,芒果、西瓜也清潤可口,炒杏仁片更是幹香回味。
尼爾吃完,将餐具放到回收處,直接離開食堂。
偉茲收藏館一向人少,中午更是安靜。尼爾剛上到二樓,就看見康拉德教授在咨詢台前等他,對他說道:“剛接到消息,守密人找到線索,已經鎖定伯恩斯·弗納爾所在,正在實行抓捕,需要我們過去配合辨認一下。”
“好的。”尼爾點頭答應。
這一次他已經等了将近半個月,但真正到來的時候,他并沒有興奮或者激動,反而感到緊張,緊張中又夾雜着一些隐晦的不安。
守密人是什麼?
雖然在康拉德教授的話語中,隻将他們當做免費服務人員來看。但是在《漫遊者地圖》中,關于守密人的描述可稱不上什麼友善和藹,甚至将他們形容為清道夫。
過份的潔癖,以至于自身濁不堪。
尼爾随康拉德教授下樓,來到了偉茲收藏館後的停車場,再次坐進那輛還算熟悉的老款梅斯車裡,一路向西駛出了岡特斯鎮。
九月底,還沒徹底是秋天,天氣溫暖而晴朗。
梅斯車駛出主幹道,寬敞的柏油馬路逐漸消失,道路變得狹窄而颠簸,車窗外的景色也荒涼破敗,蒙塔納州發行的公路地圖沒有收錄這條小路。
道路兩旁的電線杆十分矮小,上面僅連着兩條線,充滿被風雨侵蝕的痕迹。
尼爾敢斷定,這條線路根本沒有市政負責。
在經過一座架設在溝渠上方的簡陋木橋後,偶爾出現的農舍也都是頹垣敗壁,木質屋頂的風格更是屬于殖民地時期,在陽光下彌漫着某種死物的氣息。
最終,梅斯車就在其中一間早已廢棄的農舍前停下。
尼爾推開車門,不由得微微一怔。
這間農舍雖然看起來破爛不堪,與其他農舍并不無不同之處,但并沒有其他農舍那種奄奄一息的腐敗感,反而充滿了肅穆的氣息。
閉上眼睛,仿佛站在梵蒂岡的聖伯多祿大教堂前,聖光落在彩色玻璃鴿子上。
康拉德教授關上車門,提醒道:“不要直視任何一個守密人的眼睛。”
尼爾回過神,點頭答應道:“我記住了。”
康拉德教授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向前方走去,伸手推開了農舍前的木栅欄門。
就在康拉德教授推開木栅欄門的同時,農舍裡的門也被從内推開了,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出來。他身着一件黑袍,像是教區牧師常見的款式,隻在領口隐約露出白色。
尼爾下意識的低頭,避開了直視這個男人的眼睛。
“克萊因,來得夠早。”男人聲音低沉渾厚,像是一架大提琴。
“接到你的消息,不敢耽擱。”康拉德教授說完,向男人介紹起尼爾,“書庫失竊案的幸存者,以及我的學生。”
男人低頭看向尼爾,視線落在尼爾的身上。
尼爾感覺到視線所帶來的神聖錯覺,好像洗滌淨化着靈魂中所有的污垢。
然而靈魂中沒有污垢,那幾乎又等同于白癡。尼爾的腦子幾乎是在他視線投來的一刻就有些遲滞呆愣。
耳邊卻還是康拉德教授的聲音。介紹道:“守密人,費爾南多·佩索阿。”
尼爾吃力的說道:“很高興認識你,佩索阿先生。”
佩索阿聽見尼爾的問候,緩緩移開了視線,對康拉德教授說道:“資質不錯。”
康拉德教授道:“還差得遠。”
“嗯,嚴格要求是好事。”佩索阿贊同了一句,轉身看向農舍問道,“裡面正在釣魚,你們是在進去等,還是在外面等?”
康拉德教授看了一眼尼爾,毫不猶豫的說道:“進去等。”
雖然沒有明說,但他投向尼爾的眼神将這句話的含義表示得極為明顯。
進去等。
因為這是免費的實踐教學。
佩索阿沒有多言,直接轉身引路,帶他們走進那間破敗不堪的農舍。
“吱呀——”農舍的門門腐爛得幾乎掉落。
尼爾跟在佩索阿和康拉德教授的身後,周圍的空氣幾乎凝固,越向前靠近農舍,越覺得腳步行進困難,就像在暴風天氣中選擇逆風而行。
他走進農舍的感覺,像是一隻螞蟻走進晶瑩剔透的琥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