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諸如物資進出、結界布置、防線變動的情況就不必再浪費筆墨,總歸是很煩冗無趣的事情,我每天坐在族長屋外的廊檐下處理這些,批改的書寫聲都壓低到極點。除了族長的咳嗽和醫師進出的走動聲,周圍安靜的可怕。
我偶爾會想起将自己逼瘋了的寂靜的恐懼。但庭院裡的白槿花已然到了花期,一朵又一朵從容又熱烈的朝生暮死,隻是看着它們,就能相當明确的看到時間在流動。
今日份的花謝了,明天的将要盛開。
我平靜的隔着窗問族長:“您想看花嗎?”
這次他回答的很快:“送進來吧。”
這樣枯燥緊張的日子一共過了十幾天。
就算稱得上是獨攬大權,我也不敢得意忘形,每隔一天就給族長彙報一次情況。他有時躺在内室有時坐在屏風後,身上總帶着揮之不去的濃濃血氣,于是堅持不住的反而成了我……
好在身體雖然沖動,精神上卻還記得早些年被暴打的恐懼,我并沒有做出失禮的舉動——比如流口水之類的……
十幾天後,九月二十六,京都城外守着的式神終于傳回消息,說已經能遠遠看到鬼切帶着的人馬。
他帶着鬼王的首級進京,一路被大江山妖怪騷擾攔截,就算有士兵的掩護和幫襯,也不免耽誤了這麼些時間。我讓小紙人去報告源賴光,自己又點了些人前去接應:
“護送隊伍進到城内還要經過羅生門,那裡曾經是茨木童子……”我花一秒時間思考該如何形容老朋友的行為,面不改色的繼續說:“……變換女體坑蒙拐騙的地方,你們小心些。”
潛在的對手是鬼,我就沒讓武士去送死,點名的全是水平還不錯的陰陽師。他們匆匆出發,想要趕在逢魔時刻之前把鬼切迎回來,我則接到族長的命令,和他一起在堂上等待鬼切的歸來。
——說好的最後一道防線,當然是要守在他身邊最後一步的位置。
“需要請陰陽寮的人來見證嗎?”我問。
源賴光被一隻鬼兵部扶着出來,咳了兩聲:“不用。”
他是人類。這樣的傷勢放在我身上,幾個呼吸的功夫就能完全長好,但他就隻能等着傷口自然愈合。治愈系式神的技能也是,對人類起到的作用太有限,最多隻能吊着他的生命,卻不能加快恢複的速度。
我有些難過。
雖然平時總是腹诽,但源賴光在我心裡的形象一直都是強硬高傲的。此時看他一臉蒼白病容,所生惆怅不亞于英雄遲暮、美人白頭。
……不,我并沒有影射他少白頭的意思。
“鬼切匆匆而歸,一路風塵仆仆,”見我長時間沒有答話,他帶着點解釋意味的說:“與其暴露這樣的狼狽,不如明日再請他們親眼看看,源氏的實力究竟如何。”
違和感。
違和感違和感違和感。
幾年生死鍛煉出來的潛意識瘋狂叫嚣,我遲疑了片刻,但一時之間怎麼都想不到究竟是哪裡不對,便收斂心神,安靜的坐在主位下首,等待鬼切進門。
這是我犯的第二個錯誤,沒有相信自己血與火淬煉出的直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