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沒觸到劍柄,一股強大的威壓驟然來襲。
冥冥中,仿佛有某種不可抗衡的力量在阻止着阿織,仿佛隻要她握住這劍柄,就亵渎了什麼似的。
四周無端風起,迅速結成漩渦,将阿織包裹在風中。風勢盤旋如利刃,割開她青袍,在她探出去的手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身上的傷還是輕的,要命的是靈台之上,似乎有什麼在束縛着、擠壓着她的魂魄。
那是一種來自魂魄深處的痛楚,難以言表。
但阿織沒有罷手,一寸一寸地朝靈劍探近。
食嬰獸驚恐地望着眼前異像。
從它的方向看去,盤旋在阿織周遭的并不是風,而是靈氣,濃郁到近乎于水,帶着一抹十分淺淡的翠色的靈氣。
而在這靈氣的中央,穿着青色衣袍的女子一頭青絲狂然翻飛,雙眸充血,左眼下的紅痣色澤愈來愈濃,殷紅欲滴,仿佛那痣裡藏着什麼。
她看上去已不再是修士了,而像一個誤入魔道的妖女。
妖獸的直覺總是敏銳的,霎時間,食嬰獸本能地恐懼起來。
它不知道如果阿織拿起那把劍,将會發生什麼,它隻知道必須要阻止她。
利用溯荒吞吃的靈力全都在這一刻積蓄起來,與它體内的所有魇氣合在一起,再度催動溯荒。
溯荒盛放出的熾光比上一次更加刺目,靈力如山洪一般流瀉,洶湧澎湃地朝阿織湧去。
那是一計足可以瞬間誅殺淬魂修士的靈襲,阿織看見了,卻無力阻止,靈風漩渦的威壓已讓她分|身乏術。
就在這時,她腰間佩戴的玉珏忽然發出鳴音,明明無人催動,卻自行祭于半空,盛放出非常柔和的靈光,幫阿織擋下了靈襲。
那是姜瑕留給期期的遺物。
可惜玉珏也不能全然接住靈襲之威,轉瞬間,它的身上出現碎痕。
然而,有這麼一瞬間的喘息就夠了,那股非常柔和的靈力不知是來自于姜瑕,還是來自期期,非但幫阿織擋下片刻靈襲,還為她緩解了周身的劇痛。
阿織的指尖離劍柄隻餘毫厘。
就是這個時機!
她不再生忍靈風的威壓,而是提起自身所有靈力去對抗,右手勾住劍柄,她整個人頓時浮空而起,靈風的狂嘯幾欲摧毀整座山壁,玉珏摔落在地,發出悲鳴,阿織兀自閉上眼,一手持劍,一手并指在劍身上劃過。
直到靈劍的劍身震動起來,她蓦地睜眼。
她左眼下的紅痣在這一刻忽然漫溢,在她的臉頰蔓生出繁複的紋路,仿佛莖葉纏繞,古老又詭異,像一個封印。
恐懼讓食嬰獸不得不将所有妖力獻祭給溯荒,可阿織的劍竟能劈山斷海而來,徑自斬破溯荒形成的靈渦,穿透食嬰獸的眉心,直中它的靈台。
食嬰獸仍睜着一雙血目,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竟會這樣死去。
然而已容不得它多想了。
靈台受損,意識即将湮滅,它摔落在地。
阿織垂下目光,靜靜地看着地上沒有聲息的食嬰獸,她甚至來不及回頭看一眼初初,發顫的手再也握不住劍柄,靈劍铮然落地,她閉上眼,仰身倒了下去。
石洞歸于寂靜,地上滿是亂石殘骸,隻有溯荒碎片仍浮于半空。
琉璃一般的碎晶華光内斂,似乎适才洶湧可怖的靈氣隻是假象。
片刻後,碎晶旁出現一個黑影,黑影漸漸化形,變作一個罩着鬥篷的黑衣人。
泯一眼看到碎晶,不由退後兩步,道:“尊主,溯荒果然在此。”
他的身後随後浮起一片白霧,霧氣幹淨得像春晨,霧中走出來一人,手上拿着一把非金非玉的折扇。
奚琴一言不發地看着眼前溯荒。
泯道:“看來尊主的直覺沒有錯,溯荒果真藏在這隻母獸體内。”
奚琴一到徽山附近就有了感應,連日追蹤,終于在焦眉山尋到了這隻食嬰獸,本想進洞一探究竟,卻發現徽山在周圍布下了結界,似乎也有擒下食嬰獸的意思。春祭過後,徽山的玄門來客太多,為防打草驚蛇,奚琴與泯決定靜觀其變,适才的一瞬,他再度有了感應,潛進洞中一看,溯荒當真在此。
奚琴的目光在溯荒上停留片刻,移到了一旁的阿織身上。
她安靜地躺在地上,身上有不少傷痕,左眼下的痣殷紅似血。
奚琴走過去,在她跟前半蹲下身,伸出折扇在她頸側探了探。
泯見阿織臉色蒼白,“尊主,她是不是……”
“沒事。”奚琴收了折扇,“隻是力竭,加上受了傷,吸食了些魇氣,暈過去了。”
泯十分不解:“這隻食嬰獸得了溯荒,照理說非常強橫,她卻能以一己之力斬殺,姜家何時出了這樣的弟子?”
奚琴卻沒答這話,他擡起手,慢慢覆于阿織的眼下。
掌心凝結出一團薄霧,冷霜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