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瑕在叢林裡分辨着方向,手臂上的傷很深,為了不讓血滴在地上,引來更多妖獸,他忍痛封住那裡的穴道。
村鎮離得很遠,隐約看見山腰有一間木屋,應該是山中的獵戶。
姜瑕遲疑片刻,上前叩門,不一會兒,一個年輕婦人過來應門,見了姜瑕,頗是吃驚道:“你是?”
“閣下見諒,在下跟随師長外出降妖,被一隻妖獸追攆至此,不知可否借些草藥包紮療傷?”姜瑕道,又補充說,“在下至多停留半刻,不會給閣下及家人帶來麻煩的。”
年輕婦人随即了然:“修士?”
“是。”
婦人回頭看了屋中男子一眼,男子溫和地笑道:“進來吧。”
木屋不大,男子自稱是獵戶,這屋子是他打獵時暫住的地方,因為家中小兒剛出生不久,妻子不願與他分離,是故帶着小兒上山與他同住。
男子找來草藥,笑着說道:“小友傷得不輕,不如就在此處歇上幾日,在下從前在山中偶遇仙人,木屋附近都灑了仙人給的驅獸粉,妖獸斷不會找來。”
姜瑕點點頭,等包紮好傷口,屋中傳來“咿咿呀呀”的聲音。
聲音來自一個竹搖籃。
姜瑕走過去一看,搖籃中躺着一個數月大的嬰孩,跟他的父母一樣,黑發中有一簇白,一雙眼珠子四下轉動,機靈可愛極了,看到姜瑕,他伸出肉乎乎的手去夠他扶在搖籃邊的手指,夠到了,“咯咯”笑出來聲來。
姜瑕不由也笑了。
……
在山中一住就是半月,姜瑕不好再叨擾,與年輕夫婦辭别。
夫婦抱着小嬰孩一路将他送至山外,姜瑕回身認真地施以一禮:“承蒙恩公照顧,恩公今後若遇上難處,上徽山尋姜瑕即可,隻要幫得上忙,姜瑕在所不辭。”
小嬰孩似乎不舍,嗚咽出聲,男子道:“一與清景遇,每憶平生歡,能與小友在山中不期而遇,實在是一段難得的緣分。”
姜瑕道:“于我亦然。”
說着,他再次向三人道别,轉身邁入魇氣形成的迷障中。
……
“快!師兄們已經擒住那兩隻大妖了!其中一隻兇狠異常,我們快去助他們!”
阿織撥開魇氣迷障,姜瑕轉眼已長成青年了,聽了同門的話,他很快提劍追上,到了林間,卻聽見一聲獸吼。
姜瑕擡目望去,林中有兩隻無支祁。
公的那隻滿身是傷,對着衆人怒目而視,母的奄奄一息,但它不肯倒下,拼命護着身後的什麼東西。
“妖物!還不束手就擒!”
“你們殘害葛家莊一家五口,活該千刀萬剮!”
幾名姜家子弟怒斥道。
“人是我殺的,大不了你就來取我的性命,想要讓我自願伏誅,做夢!”
無支祁說着,劇烈地咳嗽起來。
姜瑕聽到這個聲音卻愣住了,他撥開衆人往前走去,“……恩公?”
兩隻無支祁怔了怔,認出他來:“小友?”
随後它們想起來,追殺它們的修士來自徽山,當年它們在山中邂逅的少年,不正是徽山姜家人?
無支祁本來兇厲的神色慢慢變得釋然,他回過頭,對自己的結發妻道:“把初初交給小友。”
“可是——”
“交給他。”
母無支祁默然片刻,從身後抱起一隻很小的無支祁,蹒跚着走到姜瑕面前,不管初初如何掙紮,硬把他塞到了姜瑕懷裡。
無支祁道:“抱歉小友,我們是妖,妖是不能随便告知旁人自己姓名的,今日我與愛妻劫數已至,放不下的唯有小兒,我為它取名為初,還請小友幫我照顧。當年與小友相識山中,相處半月,至今難忘,小友的為人,在下信得過。”
說完這話,他大笑起來:“我誤中魇氣,殺害無辜,早就想好要以命償命,今次——就不勞諸位費心了!”
言罷,他與他的結發妻一起,一掌劈在自己靈台,搖晃着倒下身去。
姜瑕怔怔地看着這一幕,直到周圍的修士都圍上前去,他才又喚一聲:“恩公……”可是已經晚了。
手腕處忽然傳來一陣劇痛,原來是懷裡的無支祁狠狠咬了他一口,初初掙脫着跳落在地,往林間逃去,最後回頭憤恨地望向他:“我恨你!還有你們徽山所有人!是你們逼死我爹娘——“
……
“初初?初初——”
黑夜林間,姜瑕撥開眼前交錯的枝桠,循着無支祁的氣息往前尋去。
到了一片空地,卻見初初伏倒在地,粗重地喘着氣,似乎受了傷。
姜瑕疾步上前,“初初,你怎麼了?”
“要你管!”初初看他一眼,憤然道,“我爹娘……我爹娘雖是妖獸,從不殺害無辜,如果不是因為我病了,他們憂愁過度以至于中了那隻魇的魇障,他們根本不會殺人。是那隻魇讓他們緻幻,是那隻魇害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