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寂靜的走廊像是有聲波一道道散開,滿滿的充斥着那孩子寶裡寶氣的聲音。
那道童聲已經離得很遠,穆時川還是一副沒什麼表情的樣子靠在窗邊,手指間夾着的煙冒着火光、忽明忽暗。
已經是晚餐時間,夏日的夜幕悄悄降臨,窗外的人間煙火比會所裡還要喧嚣幾分。
穆時川靜靜地看着,直到好友尋來。
蘇璟和循着人影走過來的時候,穆時川已經抽完了今天下午的第六隻煙,他看着散落的煙頭有些詫異:“你現在煙瘾這麼重了?”
穆時川沒有答話,将最後那隻煙摁在垃圾桶上滅掉,然後垂下眼,看了看自己的手。
這隻手剛剛抱過那個孩子。
那個奶裡奶氣明亮精神的孩子,他的小肉手白嘟嘟的,握在手裡軟軟綿綿,像一塊棉花糖,穆時川被他牽着的時候心都要軟化了。
他身上的每一寸皮膚、他的整個人,都帶着柔軟甜膩的氣息,那麼熟悉又陌生。
那是他和陸醒言的孩子。
他隻要一想到,心口就有一塊地方酸澀一片,甚至揪起來,疼得讓他差點松開那孩子的手。
他跑起來像一隻奶香小炸彈,撞到穆時川腿上的時候他隻覺得心被狠狠地撞開一條縫,将小人抱起來的那一刻,他手都在顫抖。
小小的男孩不怕生,揚着小臉對穆時川笑,然後一本正經地叫他“叔叔。”
他豎起一根小手指在嘴巴前,特别認真地對他說:“噓!叔叔别出聲!我在跟我麻麻玩捉迷藏!”
他的眼睛眯起來,小臉皺在一起,生動可愛地像童話書裡的精靈。
穆時川幾乎是用盡了全部的自制力才沒有将臉埋進孩子的脖頸裡,竭盡所能地控制着手裡的力度,生怕有一點點地弄疼他。
……
穆時川垂着眼,眼裡情緒沉寂一片,好友想起剛剛走廊上看到的那一幕,沉默片刻,還是試探性地開口詢問。
“你看到陸醒言了?”
穆時川沒有答話,他甚至眼皮都沒有擡,長長的睫毛投下一片陰影。
蘇璟和歎口氣:“總歸是要見到的,畢竟夫妻一場,還是将話說開好,免得最後鬧得難看…”
他的話還沒說完,穆時川就擡起了眼睛,動作很輕,卻讓蘇璟和下意識地心一顫、閉上了嘴。
穆時川摩挲着指尖,眼裡帶了幾分冷酷和漠然,似乎是在警告蘇璟和什麼話不該說。
蘇璟和一下子也摸不準穆時川心裡在想什麼了,按理說兩年時間一到,穆時川從德國回來,他和陸醒言的離婚就該提上日程了。
陸醒言和穆時川的這段婚姻,說好聽點都說他們曾有過同學甚至同桌之誼,事實上不過是一場穆時川交換了婚姻換來短暫安甯的一場商業聯姻。
他們這群狐朋狗友還特地撺了局,美曰其名幫穆時川接風,事實上就差拉個橫幅給他慶祝恢複單身了。
可是穆時川從進來的時候就興緻缺缺,嫌他們吵鬧出來抽煙,一出來就壓根沒再回去,要不是蘇璟和剛剛看到了陸醒言察覺到了幾分不對勁,他都要以為穆時川是不是在德國做學術做抑郁了。
在蘇璟和以為他不會再說話的時候,穆時川輕輕嗤笑了一聲。
男人的視線投射在窗外,眉眼深邃,說出口的話卻帶了幾分不同于夏日夜晚的冰涼,冷得像是要刺穿誰的骨髓。
“蘇璟和,我和陸醒言還沒有離婚。”
蘇璟和愣了一下,他當然知道還沒…
穆時川的指節在無人看見的陰影裡攥得發白,他的聲音極為淡漠、語氣緩慢。
“你應該叫她一聲嫂子。”
“……”
——
回去的路上陸雲朗小朋友一直乖乖地坐在後排的兒童座椅上上玩玩具,李詩尹坐在副駕駛座上跟陸醒言聊今天的幾個相親對象。
陸醒言一副半死不活“這幾個小時别跟我聊男人”的表情,李詩尹扁扁嘴,放過自己的直男閨蜜。
她轉過身子,看着後排的幹兒子,叫道:“兒砸!”
陸雲朗小朋友擡起亮晶晶的小眼珠子,脆生生地答道:“哎!”
李詩尹笑着看他:“今天見了好多叔叔,我們雲朗最喜歡哪一個呀?”
陸雲朗小朋友狡黠漂亮的眼睛滴溜溜地轉,似乎是在思考幹媽的話。
李詩尹也不為難他,給他縮小了一下範圍:“是喜歡戴帽子的那個叔叔、還是喜歡個子高高的叔叔、還是那個陪雲朗搭積木的那個叔叔呀?”
戴帽子的是曲風,個子高高的是蕭景明,至于陪雲朗搭積木的、是徐帆。
陸雲朗小朋友歪着小腦袋、絞盡腦汁地把今天見的人和這些特征聯系起來,好不容易有了答案。
他豎起一根小手指,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吃了聰明豆的樣子:“喜歡最高的叔叔!”
李詩尹聞言圓滿了,直沖陸醒言筆芯:“看吧看吧!我就說是蕭景明!果然咱兒子的眼光是不會錯的!陸醒言你給我沖!”
陸醒言無奈地任由閨蜜發瘋,開着車子平穩前進,壓根沒去在意他們兩個在聊些什麼。
隻是下車的時候,她才回味過來。
她長舒一口氣,不知道該怎麼告訴自己的暴躁小姐妹——
其實雲朗今天見過的最高的叔叔并不是蕭景明,而是穆時川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