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遙抱着司煜深的胳膊折騰了半晌,愣是把自己折騰困了,最後還是像抱着抱枕似的緊緊抱住結實的手臂睡下了。
今晚的風很輕柔,被遠方的雨篩去燥意,隻剩下舒爽,吹得人困意翻湧,司煜深聽着身邊人安穩的呼吸,很快也睡了過去。
陰雨天總會讓人失去對時間的感知,兩人第二天是被敲門聲叫醒的,司煜深睜開眼拿起手機一看,已經八點多了,比他們平時起床的時間晚了一個多小時。
安遙明顯還沒睡醒,聽着院外的敲門聲,睡意朦胧地揉了揉眼睛,啞着嗓子道:“到查房時間了嗎?”
司煜深愣了下,“什麼查房?”
安遙唔了聲,閉着眼甩甩腦袋,那一頭卷翹的黑發也跟着抖了抖,待他重新睜開眼睛,眸光明亮了許多,他透過窗戶看向院門,驚道:“诶呀有客人!”
他急急忙忙翻身爬下床,穿着工字背心、小短褲就要往外面跑,司煜深一把拉住他,提醒道:“換身衣服。”
“噢噢。”安遙哒哒哒跑回自己房間,匆忙間随意套了件略微透明的防曬衫,身下穿了條沙灘褲。
待他打開院門,發現門外站的是成莉,前幾天來過的村長的女兒,不禁慶幸自己聽司煜深話套了衣服,不然在女性面前穿得那麼清涼真是太不禮貌了。
“我是不是來得太早了。”成莉看了眼安遙搭配得過于随意的衣服,客套問道。
安遙點點頭,回得很直白,“是有點早,你有什麼事情嗎?”
成莉面上笑容僵硬了瞬,又很快恢複正常,她問:“方便我進去嗎?”
安遙向來是熱情好客的,他也不管一個女人大早上往這跑奇不奇怪,側過身笑道:“可以呀,你進來吧。”
安遙領着成莉穿過院子往客廳走,剛踏過客廳的門檻就見換好衣服的司煜深自己操控着輪椅出來了。
成莉見到司煜深眼前頓時一亮,目光柔和溫聲問候道:“早上好呀。”
司煜深輕點下頭,看了眼成莉懷中的菜籃,冷淡道:“可能上次時間匆忙我沒說清楚,承蒙令父好意,我們以後不需要你家往這送果蔬,也沒有進行其它往來的打算,沒給你倒杯熱茶算是我們的失禮,請回吧。”
這番話把成莉的種種念頭堵得死死的,讓她想開口都找不到話題,僵持片刻,她不死心問:“那你們以後吃什麼,離秋收還有段時間,鄉親們家裡的存貨可都不多了。”
司煜深:“不勞費心。”
成莉咬咬唇,她知道今天走出這個門以後可能就沒借口再進來了,不甘心親近豪門的機會就這麼溜走,她轉轉眼睛心裡想着小院的地理方位,忽然道:“對了,你們住的這段時間有沒有和幾十米外那戶人家碰過面,就是從院門外那個小坡下去,走個幾十米有個歪脖子樹。”
安遙越聽越耳熟,聽到歪脖子樹反應過來,那不是宋星家嗎,不由得問:“碰過面呀,怎麼了?”
成莉眉宇間閃過一絲厭惡,像是怕被誰聽到似的,輕聲道:“以後可别來往了,離那戶人家遠點,那老太太是個瘋婆子,指不定能幹出什麼事來,說不定還會傳染呢!”
這話越說越邪乎,不等客廳裡的兩人做出反應,院子裡傳來一聲呼喊:“我姥姥才不是瘋婆子呢!”
幾人回頭一看,隻見個穿白色短袖、牛仔背帶褲的小孩站在院子裡。
是宋星來找安遙玩,不知把幾人的對話聽去多少。
成莉本有一絲背後說人壞話的心虛,見來人是個小孩底氣又足了起來,語氣輕蔑:“這村子裡誰不知道你姥姥得了瘋病,也就騙騙新來的外鄉人。”
宋星站在原地直勾勾瞪着成莉,一闆一眼道:“你這智商還沒有我高的壞女人,沒有資格說我姥姥。”
“你!”成莉被戳中痛處,她小時候也是十裡八村有名的笨小孩,仗着老爸是村長才沒有受欺負,這幾年趁着互聯網的風,還得了一個“笨蛋美人”的稱号,此時被宋星一口戳穿,難免氣惱。
她氣沖沖走向宋星,高高擡起巴掌,眼看着這一掌就要落下,司煜深氣息一沉,“成小姐。”
成莉渾身一震,莫名感到一震恐慌,仿佛隻要這掌落下去就會有她不能承受的事情發生。
司煜深繼續道:“請你離開,不要再來。”
成莉搓了搓胳膊上莫名竄出的雞皮疙瘩,低着頭灰溜溜走了。
宋星完全沒有險些挨巴掌的認知,扭過身對着成莉的背影做了個符合年齡的鬼臉,還“略”了幾聲。
“所以她是做什麼來的?”安遙扣扣手指,對一大早上這場莫名其妙的鬧劇仍處于狀态外。
“還用想嗎?”宋星抱起手臂冷哼一聲,“她肯定是看上酥酥了,想插足哥哥和酥酥的婚姻。”
“什麼意思呀,她也想搬過來住嗎?”安遙微微側過頭,還是沒太明白。
宋星突然就熄了解釋的心思。
司煜深則是默不作聲回了房間,仿佛剛才發生的那些事都與他無關。
今天兩人起得晚,還沒來得及吃早餐,時間也不早了,索性沖了碗燕麥,煎雞蛋配面包片對付一口。
宋星也跟着蹭了片面包,他看看飯桌旁的兩人總覺得氛圍不對,這點在宋星準備帶着兩人出門玩,司煜深冷冰冰說他不去的時候尤為明顯。
“不去就不去,那你好好看家。”安遙拉着宋星的小手溜溜達達出了院門。
走出一段距離,宋星忍不住問:“哥哥,你和酥酥吵架了?”
“嗯……我想想。”安遙沉思片刻,回答道:“用他的話說,我們是在冷戰。”
“冷戰?這麼嚴重。”宋星訝異,心想剛才的氛圍雖然奇怪,可看着也不像冷戰呀。
見宋星這個反應,安遙才後知後覺冷戰似乎是件很嚴重的事,他不禁停下腳步揪了揪衣角,眼底流露出不知所措。
宋星也沒了玩樂的心思,而且今天天氣不好,估計很快就要下雨了,也不适合遠走,于是他找了塊大石頭,簡單用手抹了抹浮灰,拉着安遙在上面坐下。
他問:“所以你們因為什麼吵得架?”
安遙想了想一切的源頭,那股被壓下去的惱意又湧了上來,他憤慨道:“我聽到煜深跟别人打電話的時候叫我傻子,我明明跟他說過不許這麼叫的,說了好幾次,他偏要叫!”
宋星聽完伸長腿向前方抻了抻,一隻手放到背後的石頭上撐住身體,側過身面對安遙,認真道:“可你的确是傻子呀。”
安遙當即把身子往後挪了挪,下意識和宋星拉開距離,語氣滿是不可置信:“你怎麼也這樣!”
“我的意思是,我不說,他不說,你就不是傻子了嗎,我們什麼都不說你就變聰明了嗎,就算我們一直不說,以後你們離開了這裡,别人不會說嗎?”
這麼簡單的道理,就算安遙腦子不靈光,也一下就聽懂了,他皺起眉頭滿臉沮喪,不甘心道:“别人說不說,我管不了。”
“對呀,而且你是傻子又不是你的錯,他也沒有侮辱你的意思,幹嘛要生氣呢,當傻子也沒有什麼不好,會少很多煩惱,國家還會給你發補助,就算不工作每個月也有錢,出門在外也有特殊優待。”
“真的呀?”安遙很快被宋星說服了,在他的認知裡傻是一個不好的字眼,是帶有敵意的形容詞,但是當傻子竟然還有補助,“所以我傻其實是一件好事?”
宋星被噎了下,雖然他自诩是綏安村百年不遇的小天才,雙商發育遠超同齡人,但他歸根結底也隻是個學齡前小孩兒,沒法回答安遙這麼具有哲理性的問題。
他另一隻手撓撓臉頰,思考半晌道:“不能說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我想他隻是你漫長人生中的一件小事,它雖然存在感很強,但并不能左右你的人生,我姥姥總說,人這一生,除了生死都是小事。”
安遙不知是被哪一句話觸動了,又像是根本沒聽明白身邊人在說什麼,就這麼呆呆地坐在石頭上看着宋星,直到一滴水高高地從天際墜落,驚醒正在沉思的人。
“下雨了!”宋星伸出手接住一滴雨水,催促道:“我們快回去吧,今天雲彩很厚,這場雨會下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