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十九年六月十四。
臨華殿外,皇後坐在椅上,身後是衆嫔妃,禦醫和宮人來來往往,呼喊聲不絕于耳。
夏日已是炎熱,榮妃蕭氏難産,這一切讓宮中之人心焦不已。
當然,亦有人盼着榮妃最好母子俱亡。
臨華殿内,曲惜雁緊緊地握着蕭月霜的手,哭得撕心裂肺,顫聲說道:“姐姐,月姐,你别吓我,你别出事!”
“若是月姐出事,你!還有你背後的人!絕不會好過!”曲惜雁惡狠狠地盯着罪魁禍首。
曲惜雁回到長甯宮時,堪堪接住倒下的榮妃,那個和長甯宮宮女一起從禦膳房送東西來的小宮女也被長甯宮的人按倒在地。
宮女小璇霎時間僵住,隻覺得仿佛被嗜血的狼鎖定了一般。
甯妃曲氏近幾年在衆人面前向來是極其符合她的封号“甯”的,不争不搶,溫溫吞吞。甯靜到人們都快忘了,她是自小随着先帝的大将曲霄長在沙場上長大的将門之女。即便如今曲家早已沒落,即便已在深宮中待了快二十年,她身上仍殘留着沙場征戰的殺伐之氣。
“把她給我從後窗帶出去關起來,别讓她擾了姐姐!”
殿中不時傳來嘈雜的聲音,謝景姝與謝景嫦緊張地依偎在一起。她們年紀尚小,是不被允許進去的,能待在外面已經不錯了。
從寝殿傳來的痛呼聲逐漸小下去,謝景姝能感覺二姐姐拉着她的那隻手逐漸捏緊了。
突然間,謝景嫦猛地沖向殿内。
“二公主!你不能進去啊!”
“公主,裡面是血污之地!不吉利啊!”
守在殿外的宮人慌忙阻止,按規矩,這公主怎麼能到生産的地方呢?
謝景姝連忙跟到謝景嫦身邊,安慰道:“姐姐,不會有事的,沒事的。”
“不!不是的……”謝景嫦的手不斷顫抖着,她已經快站不穩了。
她的心中恐慌到了極點,好像有什麼在消失。那些宮人攔在那,她進不去。
耳邊傳來悅妃的聲音:“身為公主這樣成何體統?你們還不趕緊攔着?”
侍衛聽了悅妃的話立刻上前圍在門外。
皇後極為不悅地看了一眼悅妃,終究沒多說什麼。
謝景嫦僵了一瞬,下一秒又想沖進殿内。
謝景姝從未見過姐姐如此,看起來完全失去往日的從容冷靜,也失了禮儀。姐姐已經失去理智了。
“姐姐,你别急!”謝景姝也焦急不已,她要想個方法。
這些侍衛聽了悅妃的話,自然不會讓開,這是他們的職責。可她卻必須讓姐姐進長甯宮,求皇後或者悅妃顯然不切實際,最迅速的方法自然是動用武力。
宮中侍衛多有高手,她打不過,也沒有武器。唯一可以憑借的隻有她的身份。
她是公主,那些侍衛不敢真的對她動手,就算皇後下令讓他們擒住自己,他們多半也不會下死手。
她要為姐姐賭一把。
謝景姝拉着姐姐往前踏了一步,那些侍衛不為所動,隻是警惕地看着她們。
她輕輕按了按姐姐的手,十幾年來的默契讓謝景嫦明白了謝景姝準備做些什麼。
謝景姝松開手,再踏一步,靠近了那些侍衛。
下一刻,利刃出鞘,“我不想為難你們,但有人再敢阻攔,刀槍無眼!”
連她自己都有些震驚,她竟然真的搶到了,運氣便如此好,恰好遇到一個武功不佳的侍衛?
那些侍衛顯然愣住了,沒人想到公主會去搶彎刀。
“四公主!你想幹什麼?”皇後怒喝道。
如此荒唐行徑!
謝景姝環視四周,刀尖一指,表情嚴肅。
有幾個侍衛要去将刀搶回來,剩下的侍衛退後幾步,隻是仍然攔在門前。
倒不是他們覺得四公主真能打過他們,而是對方畢竟是公主,不管因何緣由,他們傷了公主都不會有好下場。
唯有一人仍然擋在前面,她剛剛奪了這個人的刀。
抱歉了,謝景姝心中歎氣。
果然,那些侍衛礙于她的身份,連來奪刀的動作都是小心翼翼的。
敏捷地躲過那幾個侍衛緩慢的動作,謝景姝左手使力,提刀刺向那侍衛,一聲痛呼過後,鮮血滴落。
餘下的侍衛見公主竟是動真格的,旋即拉着那左臂受傷的侍衛退到兩側,不敢輕易動作。
謝景嫦一直緊緊盯着妹妹的動作,雖然驚異,但她不會耽誤時間,提起裙擺飛奔進了殿中。
一時間殿外的人都面面相觑,沒人敢進去追二公主,也沒人說話。
唯有绯言急得直冒汗,公主怎麼如此沖動。
謝景姝見姐姐進去了,丢下那把刀,轉向坐在殿外的皇後,“噗通”一聲跪下,再拜稽首。她的額頭貼着覆在地上的手,沉聲道:“女兒知錯,請母後責罰。”
皇後沉默着沒有說話,受了她的大禮。
真沒想到,甯嫔的女兒當真和甯嫔一樣,為人魯莽,竟敢在大内之中公然以刀傷人。
謝景姝便如此跪在地上,夏日的地闆足夠滾燙,沒有衣物遮擋的雙手已經燙到發痛。
悅妃見狀在皇後耳邊絮絮叨叨:“皇後娘娘,四公主竟如此膽大妄為……”
“悅妃,本宮還沒問你呢!你倒是敢在本宮前面說話了,即使陛下賜你協理六宮之權,你也該記着誰才是中宮。”皇後終于慢悠悠地開口了,“方才你竟叫侍衛去攔着二公主,你怎麼敢的啊?那可是陛下的心頭肉,便是不合規矩,陛下回來也不會如何,反倒稱贊一句母女情深。倒是你,會因為二公主之事平白招陛下不快。”
“是妾僭越了,妾知錯。”悅妃見皇後不快,連忙認錯。
見悅妃認錯,皇後又看向跪在烈日之下的謝景姝,示意她起來:“罷了,此事不可再犯。公主也起來吧。”
“謝母後寬恕。”謝景姝有些吃力地起身,她的手已經痛的錐心,小腿也沒好多少。
“皇後娘娘果然慈悲為懷。”悅妃連忙巴結皇後一句。
皇後卻不作反應,隻是靜靜地坐在陰涼處。
謝景姝退到一側,绯言着急地到她身側去看她的手。
“公主……”绯言的眼中蓄着淚,“我回去給公主拿藥。”
“别擔心,我沒事。你去的時候順便拿些治刀傷的藥。”謝景姝想起剛剛那個擋在最前面的侍衛,人家不過是奉命行事,屬實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