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昭難得有了那麼一份驚奇的情緒，面上雖然不顯，可柱間總覺得和剛剛一比有什麼不一樣了。

“你也不好受吧？果然啊，柱間，你能和斑成為朋友不是沒有緣由的。”

無論是表面上僞裝的再怎麼沉穩，可白昭還是看透了柱間内心的情緒，身體是不會騙人的。

“我有的時候也很奇怪，你們忍者，明明就是在幹着殺人的勾當和交易。分明厭惡着眼前充斥死亡的一切，可偏偏卻又對殺人習以為常，對被視為工具的命運那麼順從。”白昭微妙地說道，柱間無法從中聽出他的感情。

沒有什麼褒貶的意味，隻是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而已。

不過在這個時候，柱間終于從白昭接下來的話語中，窺得了一絲他的情感。

“說到底，你和斑隻是還不夠了解他們罷了。或許你們足夠大義，可是其他人未必如此。和平不會是永久的，隻要人類彼此存在着差異，在個人感情的驅使下，他們總會去做出各種各樣的事情。戰争、掠奪、剝削、壓迫……這些不會消失，隻會是從明面上轉入暗地裡罷了。”

如果人類失去感情的支配，或者世界上隻剩下一個人類，那麼才會實現真正的和平吧。這是白昭沒有吐露的話語。

沒有感情，沒有欲望，理智的支配下，自然不會有紛争。又或者隻是剩下一個人類，這樣一來，已經不存在彼此争鬥的必要了。

隻是這樣的人類，已經無法再創造那些可以稱得上珍貴、閃閃發光的事物了。那樣一來，已經注定失去了發展的動力和意義了。

人生存在這個世上，總歸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活着并不簡單，也不容易。縱然人世間有太多的不幸和痛苦，可是人們還是努力掙紮的活下去。

或許這個過程中有太多醜陋的事物發生，可是也産生了很多可以稱得上為美的存在。白昭總覺得，看到了這些美麗的事物，仿佛他也能體會到什麼東西。

這讓他覺得，存在于世，是有着意義的。

“如果你隻是想要建立一個村子，聯合一部分忍族。那麼遲早會有其他的忍族效仿，最後的結果，不過是建立起一個個以國家的忍族為單位的村子，效命着各自的大名。最終的結果，和之前戰國時代忍族互相鬥争又有什麼區别？不過是戰争的發生更為謹慎，但一旦爆發，波及範圍之廣、死傷人數之多，遠超忍族之間的戰鬥。”

“或許，這樣的戰争，可以稱之為你們的世界大戰？”

白昭隻要想想，就覺得令人作嘔。

“就算聯合了所有忍族，不再作為貴族的戰争工具。可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統治者怎麼可能放任你們脫離他們呢？你們忍者的力量勝于普通人組成的軍隊，側卧之榻，豈容他人酣睡？如果你們不能被他們掌握，那麼他們會怎麼做，這就不需要言說了吧。”

柱間喉嚨幹澀，他沙啞着出聲，“一定會這樣嗎？”

“你是說聯合一部分忍族建立村子的結果，還是聯合所有忍族？如果是前者，那麼結果必然如此，你們的戰争，隻會更為殘酷。依賴于貴族的你們，不過是滿足他們欲望的工具罷了，人的欲望永不知足，而某些人不懂節制、醜态畢露的欲望，更是會造成災難性的後果。若是後者，他們更不會同情你們出于過去的悲慘遭遇而想要實現和平的心願，他們看到的，隻會是你們脫離了他們的掌控。”

“不要乞求他們會和你們共情，狼在吃羊的時候，會同情羊的悲慘遭遇嗎？狼隻會為自己的飽餐一頓而滿足。你們在過去，已經心甘情願的被他們吃了近千年了，還要一直這樣下去嗎？”

白昭看着柱間的眼睛，“聯合忍族，抹除國家之間的區别，不再聽命于貴族和大名，這樣一來，由你們忍者所制造的戰争可以停止。單單聯合忍族是不夠的，貴族們是不會看着你們團結起來的。”

“……我明白了，白昭。”想要實現真正的和平，戰争和犧牲，總是要有的。

“斑是知道，所以才一時不忍心，不知道怎麼告訴我這些吧。”柱間忽然說道。

“你自己已經很清楚了。”白昭回答。隻是忍者表面的戰争不再發生，可人們的欲望總會驅使他們想要更多，資源是有限的，忍族之間的暗鬥，隻會比過去更為激烈。

對于白昭而言，這些所謂的舉措，不過是盡量讓本就糟糕的環境，糟糕的程度減少一些罷了。

柱間凝視着白昭，他好像活在人類的世界之外一樣。他不願意過于惡意的揣測他人，雖然隻是一次見面，可柱間看不透白昭在想什麼。

斑的情緒很好猜，可如果白昭不說什麼的話，他實在看不懂白昭在想什麼。

隻憑借斑有限的提及和形容，柱間也無法拼湊出白昭性格的全貌。

隻是有一點，柱間可以肯定。那就是白昭，太不像個普通人類了。

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與普通人相比格格不入的感覺。即使生活在人類社會之中，也總覺得他從來沒有融入其中。

“白昭，你想要的，是什麼？”柱間看着他那雙透露不出感情的眼睛，像是好看的玻璃珠一樣，像是僅僅有着裝飾的意味。

真正想要的，是什麼？這個問題，白昭已經思考過很多次。

缺乏感情和欲望的白昭，過去也會憐憫于人類的可悲之處。明明在努力地活下去，可是不幸和痛苦，總是會伴随着人的一生。無論是内心上還是身體上的痛苦，這種不愉快的滋味，多少人想要拒絕呢。要是大家徹底失去了感知痛苦的能力和原因，會不會感到幸福？隻是這樣的做法，難免有失偏頗，所以白昭否定了這個可能會産生的理想。

他的身體，對于扭曲破壞東西，會感受到何謂身體上的快樂。可是扭曲破壞，無法帶來真正的幸福，所以白昭一直在壓抑着身體的本能，拒絕這份渴望。

“……我以前從來沒有真正羨慕過什麼東西，沒有對什麼事物有過發自内心的渴望。好像活着隻是為了活着，所謂的短暫的目标，不過是償還恩情罷了。”

人的生命是寶貴的，在現代社會福利院中長大的白昭，消耗了很多資源，白昭不想這份資源被浪費，他想要做什麼，作為回報。這是出于道德和責任，并非内心的真正祈求。

“現在我大概是知道一些了。我想要的，大概是有個人，可以包容我的一切吧。”

好像這樣的自己，總算是切身處地的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說到這裡，柱間看到白昭竟然笑了。這一刻的白昭，終于有了人類該有的樣子。

“斑是我的錨點，如果能看到他幸福的樣子，這也證明了這個世界，确實能稱得上美麗，不是嗎，柱間。”

或許這個世界有着諸多不盡人意，可是但凡有那麼一絲可以讓人憧憬的事物，那麼它就有存在的價值。

看着白昭，柱間明白了斑和白昭的感情之深厚。這一刻，他松了一口氣，内心的石頭終于落地。

柱間發自肺腑地露出了一個爽朗的笑容，“一定會實現的，白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