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殇城的藥坊已經落成,九月也得了空。天下雪把災糧的事交給九月正想着歇一歇的時候,老太太回來了。
老太太從前排場一直擺得足,出遠門回天下山莊必定要全族在門前迎接。天下雪看不慣,發話下去說當尋常事就行,就算家主回來也不用出門相迎。
所以老太太這次回來,一下馬車,門可羅雀,連守門的護衛都沒有在。整個人氣得發抖,拄着拐杖就要進去打她。
彼時天下雪剛把莊中事務處理完畢,準備喝一口茶水。門口吵鬧,仔細一聽是未姹把老太太攔在門外了。
老太太氣急敗壞,“你算什麼東西你敢攔我?”
未姹淡淡一笑,“不論是誰,沒有家主口谕,便不能進書房。”
未姹是個人物啊。天下雪放心地在裡面把剛準備喝的茶喝了。
茶湯清澈,入口甘甜。從前她是不會品茶的,渴了都是喝那種五文錢一大把的粗茶葉泡一大碗。和蕭譽多了,喝久了他的茶,也能品上一二。
老太太在門口中氣十足地喊了許久,天下雪也沒法放任不管任由她大喊大叫。剛走出去便看到天下洺和闊蘭匆匆趕來。
她心想:早知道便晚來一步,讓天下洺把她勸走算了。
天下洺真是頭疼,母親強勢多事,女兒倔強不聽勸。從前未曾體會到婆媳矛盾,如今算是懂了。他夾在中間,連鬓邊頭發都白了許多。“母親,你剛回來奔波勞累了一路,不下去歇歇來這裡作甚?”
“作甚?”老太太面目猙獰橫眉瞪眼,“你看看她做了什麼事?才繼位多久就爬到我頭上來了。”
天下洺着實頭疼,勸道,“行了,别站着這,去偏廳坐下說。”他看到轉身欲走的天下雪,“你也一道。”
偏廳裡,大家都不說話。
天下雪慢悠悠地喝着茶,手邊還有未姹專門給她做的綠豆牛乳糕。
不多時,天下惜在侍女的攙扶下走進來。一身淺粉的衣裙,臉瘦了一圈,下巴尖尖,弱柳扶風我見猶憐。
老太太見了急忙迎了上去,“唉喲我的乖乖,一陣子沒見怎麼瘦成這個樣子了?快讓祖母好好看看。”
天下惜欲語淚先流,哽咽了半晌,才道出了一聲祖母。
天下雪歎了一口氣,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一夥人虐待天下惜了。
老太太拿出帕子給她擦眼淚,撫着她的背輕聲安慰,“不怕不怕啊,萬事有祖母做主。”
“祖母,惜兒不想嫁那勞甚子滄北城的城主,隻想侍奉在祖母身旁。”
天下雪冷笑出聲,“怎麼?嫁給滄城主很委屈你不成?”
老太太說話擲地有聲,“惜兒的婚事我們自有定奪,不用你來操心。”
“很可惜,我身為家主已經把這樁婚事應下了,下次祖母要操心便請早罷。”她吃着綠豆牛乳糕,味道剛好,不會太甜,配上一口茉莉香的清茶,真真惬意。如果不是看着眼前這群讓人煩躁的人的話。
“惜兒是我們以帝後儀禮教養出來的,絕不能随随便便地嫁人,區區一個滄北城城主憑什麼娶我們惜兒。我們惜兒要嫁,當嫁給這天下間最尊貴的人。”
天下惜哭着搖頭,“不是的,祖母,我隻願能嫁給陌沉哥哥。”
“陌沉是要娶家主的,說句不好聽,便是來天下山莊當贅婿的。你就死心罷。我明日便寫信給陌澤,讓他求娶你。”
當今天天子的第二個兒子蕭崇,字陌澤。
“祖母……”
天下洺看到天下惜這般對蕭譽深情不壽的模樣,便知道,天下雪把她嫁出去其實是最好的選擇。她不能在天下山莊這般行事,出了什麼事,惹怒了蕭君論和蕭譽便得不償失。
天下山莊如今的地位也是搖搖欲墜,若這樁婚事讓天子找到能除天下氏之而後快的理由,後果誰都承擔不起。
他母親想得他也明白,天下惜從小得蕭譽寵愛,如果蕭譽繼位,她不被納為王後也能在後宮占一席之地,故而他母親和闊蘭都是從小帶在身邊以王後儀禮教導。若天下惜能登高位,天下山莊的地位便再能上一層。
但是嫁王族這事根本就是她們一廂情願,因為蕭崇從小與天下氏便不親近,若他有心想娶一個能助他王權的帝後,天下氏根本不在他的選擇内。蕭崇的母族也是一等一權勢的家族。退一步說,蕭崇要娶自己心愛的人,那就更輪不上天下惜了。況且,蕭崇這一生命裡無桃花,這是天下洺算的卦。
天下洺歎了一口氣,“惜兒的婚事已經定下了,推了有損天下氏的顔面。陌澤那邊也不用找了,天子沒有定下儲君人選,說這些都為之過早。”
老太太坐不住了,“我們天下氏何等榮耀,同天子讨樁婚事也不成嗎?闊蘭,我明日與你一同上京,親自面見天子。”
聽了這話,輪到闊蘭坐不住了,“母親……”
“行了。夫人,你送母親回去休息,她今天舟車勞頓夠累的了。這事就這麼定了,誰都别再說了。”天下洺不耐煩地揮揮手,讓他們推下去。
天下雪見人都走完了,茶盞見底,綠豆牛乳糕也吃完了,便用手絹把指尖擦幹淨,起身欲走。
“你當了這家主時日也不長了,還要把家中弄得吵吵鬧鬧,需要我在你身後解決這種麻煩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