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知青拿上錢回頭。
赫然發現桑佳樹不同往日佝偻木愣坐姿,反而姿态舒展靠着床頭,四肢纖細柔美彎折擺放,手肘撐櫃托住潤白的下巴望向窗外,陷入某着多愁善感的情緒,隻留白給觀衆一個側臉。
一個簡單動作,被她表現得極為悅目,一眼就被吸引,忍不住細看。
屋裡沒點油燈,隻能憑借土窗漏進來的些微自然光。
少女睫毛尖濃密卷長越過山根,鼻梁起伏弧度不算特别高,卻迎合了面部線條,精緻得恰到好處。
臉上幹淨細膩,一縷發絲攏在頰邊,耳垂肉感如珍珠白潤,頸部纖長富裕光澤而美麗,整個人靜默純潔,被籠罩在竹林雨後蒸發的朦胧霧光中。
好似在發光。
突然,一隻落到土窗上的肥啾小山雀如水滴溫柔滑進平靜的湖面,帶出層層漣漪。
畫面的靈動被引發連鎖反應。
少女動了,随着脊背小幅度前傾,發絲寵溺得輕撫她的臉頰。
小山雀飛走。
她擡高下颚,線條變化,依然優美。
女知青心髒驟然緊縮,腦海裡自動浮現一幕。
深山裡一朵等候綻放的白山茶花揚着鮮嫩的花苞,從繁枝茂葉中,從唯一縫隙裡遙望那仿佛觸手可碰的藍色天際。
是鮮嫩欲滴的生命開放到極緻還是中途就被暴雨侵蝕凋零,成為名副其實的“斷頭花”。
她捂住失律怔動的心口,恍惚間總覺得這種場景發生過類似。
雖然不及這次帶來的震撼,但當時肯定也慨歎過,為什麼就想不起來,直到相似一幕突然再現。
她有些困惑。
另一頭,如果桑佳樹知道她的困擾一定會露出了然一笑。
小說裡原主人設就是麻木寡淡,沉寂如空氣一般無論長着一張多好看的臉都會被忽略。
因為龍鳳胎裡的妹妹不喜歡,她就必須帶上圍布帽子,落得一個‘怪人’稱号。
這麼多年居然沒一個人覺得有什麼不對。
可惜這名女知青和原主同吃同住,總有幾個瞬間會發現不一樣,很快又忘記,如此拉扯,像進入莫比烏斯環不斷重複,沒有盡頭。
按照劇情,此時桑佳樹該怯懦低頭躲開目光,唯恐避之不及。
可...憑什麼。
桑佳樹若有所覺,轉頭瞬間就主動抓取對方視線,不閃不躲,坦然相迎。
桑佳樹就那麼看着她,眉眼間盡是平靜,讓人無端感受到從平緩冗長時間中噴湧而出的平靜的力量,無處遁形。
無聲對峙過後,對面的人首次視線閃躲。
周圍靜得可怕,房子後一陣雞鴨亂叫猛地把人驚醒,女知青平複好情緒重新将手裡一沓錢遞過去。
女知青已經調整好心态,交待道,“要一件時髦燈草絨女士外套和一件大紅色勾邊花紋毛衣。要美,不要俗氣普通。”
桑佳樹垂眸,紙張花紋用色頗為新奇,她拿在手中不是立馬小心地放入帕子裡一層層纏好。
而是一反常态一張張端詳,慢悠悠理清數額,才從中抽出幾張錢舉起,“這是之前幾次你欠下的還款...除去這些,你要再買衣服,不夠。”
得加錢。
她難得說大長串話,吐字鈍木,長時間不開口,喉嚨像黏住張不開,但音色很好。
女知青神色秒變,猛地睜大眼睛,也沒發現她同樣說的普通話,“你拿這些錢幹嘛?不是說了過兩月給…”
話未說完,隻見向來聽話的桑佳樹擡手一揚,那些錢全部七零八落,掉在床尾涼席上。
女知青,“?”
桑佳樹溫言軟語吐字依然慢吞吞,“愛買買,不買拿開。”
那副表情,讓人氣不打一出來。
“你…你!”女知青指尖對着人,“你腦子有病吧!”
從來嚣張氣焰的父母的掌上明珠突然就被待她從一而終、像對親妹妹的人斥駁,做夢一樣。
桑佳樹可是從不敢不聽她的話,今天卻一反常态。
桑佳樹還是那個坐姿,一切都沒變。
可是那股讓人看着她就感到平緩甯靜的氣息消失得無影無蹤,此時更像一個銅牆鐵壁刀槍不入的戰士,任何偏激語言眼神對她都無效。
女知青短短半分鐘,臉色變了又變。過去許多畫面在腦子裡閃過,最後停留在好友期許的臉上。
她默了默,繃緊嘴巴,恨不得咬碎後槽牙,一字一頓,“你,等着。”
結果是去重新拿錢。
人回來後,不長記性沒改掉一貫吩咐保姆的口吻,高高在上,“多問幾家,做對比。”
“多聽店員意見,但不能她們急于推銷什麼,你就不長腦子付錢。如果因為你,最後衣服醜的要死,我絕對不會放過你!你就等着自己給錢吧!”
桑佳樹,“……”
求人辦事還一副趾高氣昂。
涼席上的錢也不撿,看這意思是還要她來收拾?
扔都扔了,再眼巴巴觍着臉撿起來,多沒面子啊。
一分一秒,女知青手都舉軟了,覺得自己已經給足耐心和好臉色,桑佳樹最好不要不識好歹,催促道,“快呀,别耽誤大家時間。”
結果向來寡淡的人突然抿嘴,一雙好看的桃花眼流光閃動間,露出特别單純乖巧的笑容。
讓人心生好感。
隻是她粉唇翕動,吐出的字實在讓人失望透頂,“身體不舒服,不想帶了。”
————
“桑佳樹!!!”
身後傳來無能狂怒,桑佳樹鎮定自若從側邊睡房裡出來。
好友早已等候,往裡瞧了一眼,遂拍拍她肩膀。
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表示理解。
這種事發生得太多了。
遂擡高雙手向她展示,一邊雞鴨蛋當季蔬菜,一邊被捆住蒙頭的壯士碩大公雞,“走吧。再晚點就趕不上驢車隊伍,還要提前去請示村長批假。”
桑佳樹不明就裡。
“少了?”好友看她呆呆的,勸解道,“你養家禽不容易,從田裡回來還要挑水澆菜割草,好歹給自己留點吧。夏天壞得快,多了浪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