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五年,四月十五,宜入宅。
玄武巷離皇宮最近,是臨安城地價最高的地方,此時巷中鑼鼓喧天,紅綢從巷頭挂到了巷尾。
世人無不說這城北首富的徐家是累了通天福德,生意做的大不說,這獨子徐道年恰好趕上了科舉的改革,一舉中了狀元,入了仕途,不過五年,便位至宰執。
風頭盛極一時,如今陛下還賜了宅子,聽說這宅子還是陛下親自挑的。
挑在了長公主府對面,誰人不知陛下同長公主親近,更是說明了徐道年在陛下心中的分量。
徐相爺這份恩寵,放眼朝堂也是獨一份。
素來安靜冷清的玄武巷熱鬧非凡,前來慶賀徐相喬遷的大小官員帶着禮在相府門口圍得水洩不通。
徐道年立在門廊下,嘴角挂着得體的笑,場面話張口就來,在一衆官員的夾擊下依舊遊刃有餘。
“徐大人。”
有人在人群外喚了一聲,聲音陰柔,不同于尋常的男聲。
衆人紛紛循聲看過去,瞧見陛下身邊的從白中官,穿着暗紅色的袍衫還領着好些中官。
這位從白中官在陛下面前頗為得臉,人群向着兩旁散開,不約而同的為其讓出一條路來。
徐道年見着他,面上的笑容帶上分真切:“從白。”
從白向讓路的人群揖了揖,而後走上前去:“陛下讓奴來恭賀徐大人喬遷之喜。”
說着往旁邊站了站,看了眼身後的内侍。
兩個内侍會意,上前布了長梯,合力将門上提了徐府二字的匾額摘了下來,換上了從宮裡帶出來的那塊。
匾額被紅色錦布蓋着,但錦布搖晃着,時不時露出匾額一角,紋樣細密,用的是極好的木料。
從白接過内侍遞來的紅色錦繩,上前遞給徐道年。
徐道年接過,輕輕一扯。
匾額上的紅布落下,露出塊楠木匾,四周刻着祥雲紋樣,正中題了“丞相府”三個大字,字迹遒勁有力,筆走遊龍。
是沈長洲親筆提的字。
親筆題匾,是陛下沈長洲對臣子的最高禮遇。
匾額側面的角上,還刻了個小小的沈字。
丞相府這塊匾,沈長洲不單單題了字,就連那塊匾都是他親手雕的,一筆一筆的刻了小半月。
“有勞從白,回去替我多謝陛下。”徐道年視線落在那個沈字上。
那日沈長洲在偏殿給小皇子雕木偶,便随口誇了句小玩意兒有趣。
沈長洲将木偶打磨的光亮,說不擅長雕這種小玩意兒,擅長刻匾,随即放話要給徐道年和宋晟彥一人刻塊匾。
徐道年輕笑,沈兄還真是言出必行。
從白樂呵呵的應下,指揮内侍,在門前點了兩大卷鞭炮。
一時間火光四竄,噼裡啪啦的炸裂聲響起,紅色的鞭炮紙屑在空中翻飛,而後濺落在地上。
放完鞭炮,從白告辭回宮交差。
鮮紅的紙屑在門前鋪了厚厚的一層,徐道年那身白如雪的長衫上,也沾了好些,還有幾縷落在了發上,在如墨的發中那一抹紅尤為的顯眼。
徐道年面帶笑意,将來賀的人迎了進去。
人絡繹不絕,送來的賀禮在門廊下放了高高一堆,家仆記錄禮單執筆的手半刻都沒停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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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氣漸暖,長公主府裡的木梨花開的正盛,潔白的花朵挂滿了枝頭,滿院子都是木梨花獨有的純淨淡雅香氣。
沈聽月坐在院子角落的秋千上,穿着绯色的交領直裾,頭發用支步搖随意挽着,絲絲縷縷的發散落在鬓間,擡腳點着地,秋千高高晃起,绯色的裙擺翩遷。
一陣劈裡啪啦的鞭炮聲穿過深遠的門庭,傳了過來。
未逢年節,今日怎麼就放上鞭炮了,沈聽月覺得奇怪:“怎麼了。”
思璇站在身後,虛虛的扶住秋千繩子,生怕她摔了:“聽說是對面的宅子搬來人了。”
“對面的宅子?”沈聽月複又問道。
長公主府尚未修建之時,對面那座宅子便在了,隻是一直都無人居住,突然冒出個新鄰居,沈聽月有些驚訝。
“是啊。”思璇點了點頭,前些日子遠遠瞧見對面有工匠來來往往,将宅子從裡到外修繕了一番,用料都是上好的,想來是個富貴的。
沈聽月輕“噢”了一聲。
門房的小厮走了過來,隔着十餘步遠遠的站着:“殿下,戴小侯爺差人來,說城郊新開了個的馬場,問您去不去射箭。”
沈聽月為了趕新話本兒,将自己在府裡關了月餘,現在話本也寫的差不多了,也該出去走走了。
再不出去,都要和這世界脫節了。
沈聽月并不會騎射,可還是點頭應下:“去瞧瞧吧。”
小厮得了話,退下。
沈聽月回屋換了身霁紅的窄袖圓領袍,腰間配了條白玉蹀躞帶,腳踏烏皮靴。
松松垮垮的袖口用皮革護腕束住,一頭青絲用衣服同色的發帶高高束起。
未施粉黛,隻素着一張臉,瞧上去頗具英姿。
思璇不是頭一會見殿下穿這身圓領袍,隻是以往都梳雙垂髻,向今日這般束男子發髻,還是頭一回。
明明是同一件衣服,愣是讓自家殿下穿成了截然不同的感覺。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