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和五年,皇後宋婉清誕下嫡皇子,帝大喜,小皇子百日之時,宴請百官。
朝中四品上的官員皆受邀赴百日宴,整個皇城洋溢着一片喜樂氛圍。
宴上絲竹聲不絕于耳,大家齊聲恭賀陛下皇後。
陛下的視線時不時看向身旁抱着小皇子的皇後娘娘身上,那眼裡滿是愛意。
太後不喜這種場合,稍坐着走個過場就擺駕回了慈甯宮。
小皇子頭未曾見到過這般紛鬧的場合,被官員的慶賀聲一驚,嘴一癟,大哭起來。
方才還正襟危坐同百官舉杯的陛下倏地丢了酒樽,抱過小皇子手忙腳亂的哄着。
百官被陛下強烈的反差驚到,紛紛汗顔。
不一會兒,陛下便抱着哭鬧不停的小皇子退了席,走時還不忘騰出一隻手來牽皇後的手。
百官見怪不怪,大昭誰人不知陛下皇後和如琴瑟,陛下即位五年,後宮中除了皇後外,再無妃嫔。
百日宴,朝中四品上的官員皆到場,成家的也都帶上了妻子,此等場合,長公主沈聽月竟沒有出席。
眼見着陛下皇後走遠,幾個不喜應酬的老臣也陸續離席,餘下的官員七嘴八舌的議論起來。
衆所周知,誰不在場,那話題的中心便落在誰頭上。
更何況,是沈聽月這個自帶輿論的長公主。
沈聽月是先帝最寵愛的嫡長女,當今陛下最親近的長姐,前幾年又加封澧蘭,如此尊榮,全大昭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放眼各國各朝的那些公主、長公主,哪個不是面首成群。
唯獨這位澧蘭長公主沈聽月生的傾國傾城,雖說少時性情精怪乖張了些,後來年歲長了就變了性子。
不近男色,二十八歲尚未出降不說,還不喜奢靡,亦不同世家小姐往來,甚至這麼多年來從未聽說過她有什麼喜好。
這些年來,想要尚公主的不在少數,不少世家子弟争破了腦袋想方設法,想要入長公主的眼。
可長公主絲毫不理會,永遠一幅清冷疏離的樣子,活的像是尊高高在上不染凡塵的神像。
今日宮宴,有了妻室的官員都帶上來自家夫人,放眼望去成雙成對的。
除了……
靠近帝台的那幾桌。
風光無兩的右相徐道年,風頭正盛的禮部尚書劉子高,官途無量的新貴戶部尚書宋晟彥。
皆是孤身赴的宴。
看着周圍的同僚成雙成對,三人面面相觑。
這種場合無聊至極,劉子高和宋晟彥随意尋了個由頭便開溜了。
徐道年穿着紫色官袍,默不作聲的把玩着手裡的酒盞。
聽着遠處的同僚細數着臨安城的世家公子為了入長公主法眼,廢了多少心思,用了多少方法。
徐道年聽着那些小公子們拙劣的方法,輕晃手裡的酒盞,看着酒漿在杯子裡湧動,似是出了神。
半晌,仰頭将杯中酒一飲而盡,喉結滾動,甘冽醇香的酒順着喉間流下。
徐道年笑着搖了搖頭,這些小打小鬧的手段,入不了她的眼。
長公主身份尊榮,陛下又同她頗為親近,這些官員也不敢提她的名諱,隻滔滔不絕的講着那些公子為了長公主如何的瘋魔。
吏部侍郎突然提到了戴小侯爺,說戴小侯爺同長公主交好,戴小侯爺是個纨绔不堪的,可長公主當年也是個乖張的,許是兩人投緣吧。
徐道年覺得有些聒噪,放下茶盞,起身離了座。
眼見那抹穿着紫色官袍的身影踏出門去,繼而走遠,吏部侍郎見他起身,同周遭的幾個同僚使了個眼色。
衆人話鋒一轉,将話題從追求長公主的世家公子移到了徐道年劉子高宋晟彥三人身上。
雖說男子先逐功名而後求紅顔沒什麼錯,可這三人哪個不是平步青雲,官運亨通,可偏偏年紀一大把都未成家。
“這三位大人素來交好,莫不是這不成家還會傳染不成?”有人輕聲說道。
不遠處傳來一陣冷哼。
衆人循聲望去,瞧見衛将軍陳胤孤身一人坐在斜對面的位置上,雙手環抱着,正冷着張臉看了過來。
視線落在吏部侍郎身上:“怎麼,八卦是吏部的傳統?”
衆人光顧着說那三個,卻忘了這位尚未離席的陳将軍才是放眼朝中年紀最大的單身漢。
連忙打着哈哈,随意扯了個别的話題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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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家小侄子百日,沈聽月尋了個金寄名鎖,據說這個鎖由萬福寺高僧開過光。
今日沈長洲宴請百官,沈聽月不喜那種喧鬧場合,送了寄名鎖,在月華宮逗了會兒小侄子,就打算回府。
走在宮道上,遠遠瞧見三個紅袍官員,紮堆站在牆邊上,朗聲說着什麼。
隔得太遠,并沒聽清,走近了才聽到這三人在背後嚼人舌根。
沈聽月沒什麼興緻聽人罵同僚,可隐約聽到“徐道年”三字,步子頓了頓。
天和一年的狀元,當朝右相—徐道年。
這位徐相在城中的風評極好,應該還算是個不錯的人。
沈聽月起了興緻,拉着随侍思璇不遠不近的在三人身後停住。
她實在是很想聽聽,這位霁月風清的徐相爺有什麼能讓同僚為之诟病。
這三人想來是剛從宮宴上出來,喝了些酒,有些醉醺醺的。
一人大着舌頭,磕磕巴巴的說:“今年春闱,突然湧出了好些出身寒門的貢士,想來是徐道年的手筆。”
“還是徐道年同他們心心相惜啊!”
徐道年官階比此人高出不少,他卻直呼他的名字,言語間滿是不屑。
“終究是商賈之子,就算官拜宰執又如何,還是去不掉滿身的銅臭。”
“上不了台面的東西。”
此言一出,三人哄笑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