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雖說胡亂丢稿子,但從未見過她将紙揉成這樣,思璇拿過紙團子,在案台上将其展開。
偌大的一張紙上,隻寫了三個字。
字迹歪七扭八,春蛇秋蚓一般,勉強能認出是徐道年三字。
是徐相爺的名諱。
思璇驚訝,愣了片刻,才擡手将這張紙掩在最底下,一同放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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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中休沐,徐道年得了空,一早起來便窩在房間裡看話本子。
“少當家。”胡伯抱着摞賬本,騰出隻手來輕敲了敲門。
徐道年擡眼,瞧見胡伯抱着厚厚一疊賬本,趕忙起身上前,接了過來。
近年來,徐家老爺和夫人奔波于各地,臨安城的生意便悉數交到了胡伯手上。
胡伯是個真性情,為人爽朗,待人和善,生意在他手上打理的也算井井有條,徐道年鮮少過問生意上的事兒,可他每三月都會将賬本理好送來。
徐道年将賬本放在案台邊上,給胡伯倒了盞茶,有些無奈的開口:“胡伯,你這……”
胡伯飲了口茶,知道送來的賬本徐道年從未細看過,也知道他想說什麼,幹脆搶先一步開口:“少當家的,這賬本你看或不看,都不影響我送來,老爺把這麼大的生意交給我打理,我也不能辜負了老爺的信任不是?”
徐道年點了點頭,沒在說話,隻擡手給胡伯添了茶。
“近來各店也沒什麼特别的,就是前些日子,城郊的馬場開始營業,生意出乎意料的好。”
胡伯想了想,補充道:“就連戴小侯爺和長公主都常來光顧。”
話中的某個字眼引起了徐道年的注意,原本還時不時偷掃着話本子,聞言看向胡伯,重複道:“長公主。”
“是,那位澧蘭長公主。”
除了澧蘭長公主,大昭再無第二個長公主了。
徐道年有意無意的忽略了戴青雲,隻聽到長公主常去光顧。
合上話本子,想起那日長公主府門前,沈聽月一身利落圓領袍,頭發高高束起,素着一張臉。
好看極了。
徐道年前腳送走胡伯,便拐去了庫房。
剛搬來不久,庫房裡的東西堆得一團亂,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想找的。
荊芥路過庫房,遠遠便聽到庫房裡傳來翻箱倒櫃的聲音,以為是大白日的遭了賊,撿了根樹枝小心翼翼的往庫房裡挪着步子。
庫房的門大開着,自家少爺在架上翻找着,許是聽到門口的動靜,手裡的動作頓了頓,看了過來:“荊芥。”
庫房還沒來得及打掃,架上都積了層薄灰,徐道年雪白的衣角也染上了一塊灰。
荊芥将手裡的樹枝往身後掩了掩:“少爺,您找啥呢。”
徐道年隻看了他一眼,便又埋頭翻找着,沒有應他。
荊芥趁他不注意将樹枝遠遠的丢出去,湊了過去。
徐道年将這個架子上的大小箱子翻了個遍,察覺到荊芥走進,頭也不擡:“弓。”
弓?
平白無故的找弓作甚。
荊芥想了想,庫房裡好像是有這麼一把弓,是當年老爺在塞外,從一個胡商手裡買來送給少爺的,聽說是位将軍曾用過的弓。
隻是自家少爺不擅騎射,便收了起來,一直放在庫房。
前些日子搬府,也沒想到帶那把弓。
“收在城西宅子的庫裡,并沒有帶過來。”
荊芥話堪堪說完,就瞧見徐道年徑直走了出去,轉眼間就走遠了。
“少爺!”
“我去趟城西宅子。”徐道年的聲音遙遙傳來。
一襲白衣漸遠,消失在蜿蜒曲折的長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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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朝中休沐,劉子高突然起了興緻,說這些年吃了徐道年和宋晟彥好多頓飯,今日怎麼着也得請他們二人吃上一頓。
一早就去敲了太師府的門,門房小厮說他家少爺一早便去了城郊的農莊。
既沒尋到宋晟彥,劉子高便徑直殺去了丞相府。
丞相府府門大開着,門廊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劉子高兀自走了進去,瞧見荊芥同門房幾個人席地而坐,躲在門後下着棋。
幾人下的正起勁,過了片刻,在一邊觀棋的兩人才瞧見劉子高。
劉子高常與徐道年往來,府裡的人對他并不陌生,也自是知曉這是位貴客,慌慌忙忙的咳了兩聲。
荊芥手虛虛的擡在棋盤上,正舉棋不定,被這一聲咳嗽聲打斷了思緒,皺着眉循聲看了過去,堪堪擡眼,眼前出現一抹檀色的衣擺。
順着衣擺看過去,對上了劉子高的眼,隐隐察覺到他眉目間劃過的一抹戾氣,荊芥将棋子丢進棋笥,趕忙站起來:“劉大人。”
這位禮部尚書劉大人同自家少爺交好,算是自己人,明明劉大人生的白白淨淨,講話和顔悅色,也未曾怒言對過人,可不知為何,荊芥有些怕他。
荊芥整個人站的筆直,連帶那幾個門房的小厮也挨着他端端正正的站着。
劉子高視線在未了的棋局上掃過,看向荊芥:“你家少爺人呢。”
“少爺去城西的宅子了。”荊芥答道。
劉子高點了點頭,瞧見荊芥垂在身側的手攥着衣角,有些疑惑,眉間下意識的蹙了蹙,為何今日如此拘謹。
直到看到,門房小厮手裡拿着棋子,才想到,許是偷閑下棋被自己瞧見有些心虛。
劉子高眉頭松了松,一時來了棋瘾,拂了拂衣擺蹲了下來,仔仔細細的瞧着棋局,而後朝荊芥招了招手:“荊芥,同我下一局。”
荊芥是個半吊子,對下棋并不精通,隻是常見自家公子下,公子偶爾也會提點兩句,便也學了個皮毛,既劉大人開口了,也不能拂了貴客面子,在對面蹲下:“好的劉大人。”
荊芥早已做好了敗給劉大人的準備,結果未出半刻,劉大人在棋盤角上丢下兩子,認輸了。
劉子高,禮部尚書,臨安城聲名遠播的臭棋簍子擺了擺手,收着棋子:“再來再來。”
劉子高再度落敗,漸漸失了興緻,眼見都要過了午,還不見徐道年的影,收了棋子,站起來。
蹲的久了,腿有些麻,劉子高倒吸口氣,錘了錘腿:“我去尋徐道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