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聽月步子頓了頓,想了想,轉身走了過去,将手裡裝着蜜餞果子的紙袋子朝着徐道年遞了遞:“排這一回隊,不能走空。”
不走空是梁上君子的規矩。
“那便多謝沈姑娘。”徐道年沒有推辭,伸手接過來,話裡隐約呆了絲笑意。
沈聽月沒有說話,轉身向着書鋪走去,陽光斜斜的打在她身上,發絲泛着淡淡的金色。
油紙袋上留着殘存的溫度,徐道年的手緊了緊。
再擡眼時,沈聽月已經進了書鋪,門邊上晃過抹水青色的衣擺。
“怎麼買個蜜餞去這麼久。”男子聲音低沉。
徐道年這才注意到倚在博古書鋪門上的男子。
一襲黑衣,頭發高高的束起,頭上簪了支奇形怪狀的銀簪,正偏頭看向鋪子裡面。
“排了好一會兒隊,豌豆糕,嘗嘗?”沈聽月的聲音從書鋪裡遠遠的傳來。
黑衣男子笑着擺了擺頭,視線同徐道年的恰好對上。
男子面色笑意漸漸消弭,眼底泛起些鋒芒。
徐道年直直的迎着那道視線,手指在扇骨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扣着,看向這位季掌櫃的眼神裡帶上些許審視。
片刻後,男子移開視線,似是突然改了主意,朝着書鋪應了一聲:“嘗嘗。”
邁進鋪子前,視線還不忘在徐道年身上掃了掃,眼裡的鋒芒愈發不加遮掩。
徐道年忽略那道視線,兀自打開油紙袋子,撚了顆蜜餞放進嘴裡,甜蜜的果香在嘴裡炸開。
今日的蜜餞果子,格外的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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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信鴿撲騰着翅膀飛進西華門街一座不起眼的宅子裡。
院中養了好些鴿子,穿着直裰的男子在往鴿籠裡撒着食,灰色信鴿停在了男子肩上。
男子斜斜的看了眼灰信鴿,信鴿腳上綁着封着蠟的小竹筒。
蠟封是紅色的,是要送去南國的急信。
放下裝着鴿食的小碗,手伸了伸,鴿子揮着翅膀,蹦到他手上。
男子取下鴿子腳上的竹筒,将鴿子放入籠中,擡手在籠子裡撒了把食。
打開籠子,取了隻白鴿,正要将竹筒系在它腿上,院子外冷不丁冒出個人來。
是個臨街的熟客。
男子不動聲色的将竹筒塞進了寬大的衣袖裡,掀了掀白鴿的翅膀,裝作檢查鴿子身上有沒有外傷。
臨安城養殖信鴿需得去京兆府尹報備得了許可才可以,每隻信鴿都有專屬的号碼,都需得記錄在冊。
此處便隻能用養殖肉鴿來替信鴿做掩護。
因此處不臨街,往來的人也不多,隻有一些街坊鄰居知道這兒賣鴿子,偶爾會來光顧生意。
客人在破敗掉木屑的門上叩了叩,熟稔的喚他:“老李,我來挑隻鴿子,給我媳婦補補身子。”
老李随手将白鴿裝進籠裡,笑着應道:“好啊,今天的鴿子個個都肥。”
客人站在籠前,視線在一籠的鴿子裡掃着,而後停在了那隻白色信鴿上。
老李有些緊張的咽了咽口水。
客人指了指旁邊那隻花鴿子:“就它吧。”
老李松了口氣,打開籠子将那隻花鴿子抓了出來,用麻繩将鴿子腿牢牢綁住,耳後遞給他:“這隻鴿子老,老鴿子煲湯補身子最好。”
客人點着頭,付了錢離去。
老李看着他走遠,而後盯着門口看了好一會兒,才走上前将門閉上,從鴿籠裡找出那隻信鴿來,将裝着密信的竹筒綁在鴿子腿上。
竹筒系在白鴿腿上,撫了撫鴿子的翅膀,将其抛了出去。
看着白鴿飛出小院,自言自語道:“早去早回。”
十二年前,南國在大昭的暗樁被清洗,南國眼線自那時在大昭絕迹。
前兩年,南國暗探卷土重來後,變得更為謹慎,傳遞消息的方式是近年新琢磨出來的,單線聯系,為避免減少聯系,各暗樁之間用信鴿傳遞消息。
大昭養殖信鴿的權貴甚多,傳信的鴿子滿天飛,多出幾隻來,無人會察覺。
天上的白鴿撲棱着翅膀,飛得跌跌撞撞。
老李低頭,看向鴿籠中的鴿子,臉色頓變。
前兩日那隻翅膀受了傷的白信鴿,不見了。
壞事了。
老李趕緊撒腿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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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武巷幽靜,往來的人不多,幾個孩童就選了條不起眼的小巷當作秘密基地,時常來這玩耍。
有個稍大些的瞧見倚在牆角的竹竿,想起前些日子在畫冊中看到的武林秘籍,一時起了興,拿過竹竿:“我來給你們露一手。”
他年紀最長,在這群孩子中頗有威望,孩童們頗給面子的點着頭:“好啊好啊!”
小孩兒照着腦中的記憶,以竹竿當作利劍,有模有樣的揮舞着。
竹竿劃破晴空,獵獵的作響。
孩童們看呆了,後知後覺的驚歎着。
竹竿像是碰到了什麼東西,發出一聲悶響,驚歎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