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殊别過頭不再看地上的人,跌跌撞撞逃也似的離開。
倒在路邊的值夜宮人無數,跑出好一段路,才想起跑錯了方向,停下腳步折返回去。
白天時還是個無雲的好天氣,入了夜,烏雲攀上來,月亮被層層疊疊的烏雲籠罩,整個天霧蒙蒙。
李殊走進小院,掃了眼院子邊上的秋千,徑直朝着長公主府寝殿走去。
找到密信就離開。
寝殿裡頭沒有點燭火,附近也沒有值守的人,李殊瞧了好一會兒,從懷裡拿出柄短刀,撬開形同虛設的門闩。
盡管動作放的很輕,可還是不可避免的發出響聲,聲響并不重,但在周遭安靜的環境下足夠震耳。
李殊絲毫不顯慌張,在長公主的晚膳中,加了足量的天仙子,這個時辰斷然不會醒來。
長公主畏熱,殿中四角皆擺了冰鑒,寒涼之氣霎時間湧了過來。
殿内的陳設很簡單,李殊一眼便瞧見擺在博古架上帶着花旗鎖的銅匣上。
李殊晃了晃銅匣。
裡頭有個小東西在匣子裡撞着,聽聲音,像是個竹筒。
匣子的大小,正好能裝下支放密信的竹筒。
李殊還沒來得及松口氣,就瞧見銅匣和花旗鎖上刻着孔雀翎毛紋樣,鎖眼亦不同于尋常。
這是出自古蜀國巧匠之手的八仙鎖,每個鎖隻配有一把鑰匙,若不用鑰匙強行打開的話,匣子裡頭的綠礬油就會淌出,将匣中的東西銷毀。
除了鑰匙,就算是八仙齊聚,也無開鎖之法。
長公主竟用八仙鎖裝密信,莫非……是發現了什麼。
寒意愈發濃烈,李殊頭皮一陣麻,若是讓她發現了什麼端倪,這些年的苦心經營便毀于一旦了。
李殊收起銅匣,不再執着于鑰匙,緩步朝着裡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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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聽月今日用了晚膳便起了睡意,這一覺睡得迷迷糊糊怎麼也睡不踏實,睡睡醒醒的渾身都沒力氣。
也不知道是醒的第幾回,沈聽月睜着眼,意識卻有些發散,始終是昏昏沉沉的。
寝殿外傳來些奇怪的響動,伴随着“吱呀”一聲輕響,殿門好像被人打開了。
思璇最是清楚她的習慣,夜間絕對不會來擾她。
方才她分明是下了鑰的,沈聽月霎時間清醒了幾分。
想要睜開眼,卻始終睜不開,渾身充斥着無力感,頭皮一陣發麻,冷汗一層層的冒了出來。
翻箱倒櫃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傳了過來。?
尋常的賊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也斷然不敢來長公主府行竊,此人根本就不是為了求财。
身體的不能動彈讓心中的恐懼傾瀉而出。
翻找東西的聲音戛然而止,沈聽月的心也緊緊懸着。
可還是有些不合時宜的想到,若她在這個世界死了,太後娘娘,沈長洲,婉清,允言他們該有多難過,思璇這丫頭一定要哭鼻子。
死了之後,能不能回到原來的世界呢?
在這兒呆了這麼些年,好像也沒有很想回去了。
少頃,腳步聲漸近。
沈聽月發了狠咬破舌頭,血腥味在口中蔓延,舌尖的劇痛讓人漸漸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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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繞過紅木屏風,這才見到抹亮光,拔步床前的油燈曳曳的燃着,對于久未見亮光的人而言,有些刺眼了。
拔步床厚重的床幔将裡頭遮得嚴嚴實實。
李殊立在床前,眼底浮上抹殺意。
當年,南主将他棄之如敝履,是季公在大昭暗獄中将他救出,才有了這些年偷來的時光。
季公的苦心經營絕不能斷送在他手上。
澧蘭長公主是大昭皇帝最親近的姐姐,此事落在她頭上,甯可錯殺不可放過。
李殊眼中的殺意漸隆,從懷中拿出把匕首,伸手挑開厚重床幔。
床幔堪堪挑開一角,便有一片白從拔步床裡飛了出來,直直的朝着李殊的臉沖過來。
李殊下意識的伸手便要去擋,咕噜咕噜的聲音從身前傳來。
是鴿子。
養了這麼多年鴿子,還從未聽到過鴿子這般低沉且急促的叫聲。
鴿子撲着翅膀,拼了命的去啄來人。
李殊一時間被發了瘋的鴿子搞得有些束手無策,片刻後才反應過來,抓着翅膀抓住鴿子,匕首胡亂紮在它身上。
鴿子掙紮着,叫聲變得刺耳凄厲。
李殊圈上它的脖子。
手上稍稍使了使力,随着一聲清脆響聲,鴿子瞬間失了力,原本撲騰的翅膀耷拉下來,腦袋垂倒在手上。
李殊臉上被鴿子撓出好幾道不淺的傷口,臉頰上被啄了個洞,正汩汩的往外湧着血,同濺在臉上的鴿子血混在一起,順着臉邊淌了下來,在下巴聚成了滴,複又滴在地闆上。
臉上的疼痛一陣陣的傳來,李殊手松了松,鴿子落在腳邊,撞在紅木地闆上一聲悶響,可喉間還是發出微弱的急鳴。
鴿子聲音愈發微弱,沈聽月極力掙紮,試圖沖破桎梏。
李殊不解氣,一腳将鴿子踹老遠。
這鴿子認了新主就忘了舊主。
鴿子重重撞到花台腿架上,這才沒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