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台搖搖晃晃,上頭的青花鳳尾瓶落了下來,砸在地上,摔得稀碎。
碎瓷片飛濺,落在了李殊腳邊。
李殊轉頭去看那一堆碎瓷片,上好的瓷器就連摔碎的聲音都分外清脆。
擡手抹了把臉上的血,血迹沒有被擦幹淨反倒在臉上抹開了,半張臉猩紅的一片,血洞不停的冒着血,瞧着很是吓人。
随着那一聲震耳的碎裂聲,沈聽月睜開了眼,身上冒了一層又一層的冷汗,裡衣被汗打濕,濕漉漉的黏在身上。
有個人站在床邊,影子映在床幔上,一動不動。
沈聽月整個人僵住,汗毛直直的立了起來,腦中一片空白,後知後覺拿過身邊的玉枕,緊緊握住手裡。
人影愈發近,一把匕首探了進來,掀開床幔,随即探進半個身子。
沈聽月卯足了勁,使出渾身的裡朝着那人腦袋砸了下去。
李殊沒想到她竟然醒着,一時大意,生生受了玉枕一下,兩眼一昏,手裡的匕首脫了手,砸在地上。
玉枕有十來斤重,李殊腦袋一陣疼,就像全臨安城大年初一的鞭炮都點在了他腦袋裡,劈裡啪啦的炸開。
沈聽月趁着他捂着腦袋哀嚎,掀開帷幔跑了出去,生出些勇氣來,勾了勾腳,将地上的匕首踢得遠遠的,然後下意識的朝着書房跑去。
李殊緩過來時,沈聽月已經跑出了寝殿,忍着腦袋裡的劇痛在地上摸回匕首,踉踉跄跄的跟了上去。
宮人三三兩兩的倒在地上,沈聽月腿發軟,從寝宮到書房短短的沒幾步路摔倒了兩回,趕忙撐着地站起來繼續跑。
走進書房,瞧了眼外頭,那人捂着腦袋快步追了過來,沈聽月将門合上,下了鑰,摸着黑走到書架前,憑着記憶摸到那顆玉白菜擺件,轉了轉。
機關轉動聲響起,門外的腳步聲也漸近。
書架緩緩打開,密道壁上的燭火燃起,将書房也照了個亮堂。
腳步聲在門前停下,随之而來的是重重的撞擊聲,木闩斷裂,書房門被踹開。
那人捂着腦袋,舉着匕首看了過來,他頭發被血打濕,一簇簇的黏在鬓間,血迹在臉上糊成一片,血洞往外冒着血,面色布滿了細細密密的裂口。
沈聽月怔住,吓得兩條腿全然不聽使喚,釘在了原地。
李殊看了眼燭火晃晃的密道,冷哼一聲:“大昭皇室還真是花頭多。”
眼見着他擡腿走了進來,沈聽月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沒細想他話中所言,邁着雙發軟的腿,逃進了密道裡。
方才拿一擊帶來的暈眩感漸漸消失,李殊晃了晃腦袋,最後一絲暈眩也徹底消散,快步跟了上去。
這條密道沈聽月走過數百次,行至密道分岔口前,回頭瞧了瞧,那人尚未追上來。
左拐,燈火通明,燭火一路延到盡頭,通向博古書鋪,季允言的書房。
右拐,一片漆黑,是通往城郊的路。
左邊密道的盡頭,甚至能瞧見透過書櫃縫隙照進來的亮光。
沈聽月猶豫了半瞬,随即收回視線,頭也不回的拐向右邊,踏進了黑暗裡。
此事不該将季允言牽扯進來。
—
密道蜿蜒曲折,李殊一路追着,直至跟到了分岔口。
原本獨一條的密道叉成了兩條。
一條燈火通明,另一條壁上未挂燭火,漆黑一片。
李殊沒有多想,徑直走向亮堂的那條道。
這條密道修的很直,不似方才的曲折,看着不像出自同一人之手。
盡頭處,有些突兀的嵌了塊石磚,李殊握刀的手緊了緊,終是按下了那塊石磚。
堵在密道出口的那道暗門慢慢移開。
黑衣男子斜斜的倚在邊上,手裡抱了把琉璃算盤,埋頭撥弄着算珠。
在看清楚男子的那一瞬,李殊整個人僵住。
算珠碰撞聲清脆,卻讓他覺着不寒而栗。
為何長公主府的密道,會通往博古書鋪,李殊不敢細想,算珠那一聲聲敲擊,像極了一道道催命符。
季允言察覺到密道門開了,頭也沒擡,像是早已經習慣了,不緊不慢的開口:“怎麼這麼晚還不睡?”
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輕柔,言語間還帶了些關心。
李殊從未見過他如此模樣,愈發的不敢吭聲,甚至一度想縮回密道裡。
季允言見遲遲沒有回應,擡了擡眼,瞧見李殊一臉污血的站在密道中,愣了半瞬,随即面色冷冽下來,撥算盤的手頓住,清脆的碰撞時戛然而止。
視線在他手中匕首上掃了掃,眸中帶上寒意,像是淬了毒的利劍,巴不得将他紮穿。
少頃,眼中的寒意消散,季允言不漏痕迹的移開視線:“怎麼搞得這麼狼狽。”
神情淡漠,沒什麼情緒。
李殊默了好一會兒:“屬下大意。”
季允言沒吭聲,繼續打着算盤。
李殊垂着首,逃也似地進了密道裡。
算盤聲戛然而止,想到李殊手中的匕首,季允言面上浮起寒意。
李殊走進密道深處,季允言轉了轉書櫃上的紅木算盤擺件,書櫃合上,将密道掩住。
算珠清脆的響聲再度響起,季允言提筆記着賬目,面上的寒意消散。
既已是殊途,那這一天或早或晚,總會來的。
他早就選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