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西川和我同一天生日,比我晚十分鐘。
我媽剖腹産生的我,就為了趕在邊西川他媽之前生我。
這要提到我那個傻X爸了。
我爸是個花心渣男,雖窮但帥,會哄人,人生目标是靠身體實現階級跨越。
我媽也窮,但我媽長得特漂亮,身材也好,一米七多。我爸心癢難耐,打破他的原則,把我媽發展了一下。
邊西川他媽是千金大小姐,家裡不但有錢,還有勢。她雖然沒我媽美,但會打扮,留過學,用當時的話來說就是洋氣,在人群裡也是很亮眼的靓女一枚,綜合評分比我媽高,我爸沒理由放過她。
倆女人差不多時間懷孕,差不多時間找我爸談結婚的事,我爸腳踩兩條船的事終于大白于天下。
一通兵荒馬亂後,我爸忍痛做了決定:勸我媽打胎,他跟邊西川他媽結婚。
他後來跟我說,他當時不想讓我媽打胎的,想讓我媽生下來,無奈邊老爺子好蠻橫不講理,他是被逼無奈。
我完全想不明白他哪來的臉跟我說這個,難道他覺得我會為此感動嗎?
為他這番話,我想了三天三夜是不是我看起來像傻子。
我媽倔強,不肯打,躲起來了。還為了賭一口氣,密切注意邊西川他媽什麼時候生,然後趕在那天生我,還要比她早一點生,就為了膈應邊家。
确實是膈應到了,這個目的她達到了。
當然,我也被膈應到了。
她再接再厲,打聽到邊家給小孩取名邊西川,她就給我取名黎川。
我爸姓黎。
她确實是個狠人,說真的,我挺佩服她。
這位狠人在我小學三年級的時候,終于放下了對我爸的執念,也放下了我——不排除她就沒把我拿起來過——偷渡去東南亞闖蕩了。
我媽走的時候,拿走了我姥藏在牆洞裡的一千塊錢棺材本。
零二年,一千塊錢不算少,跟現在不是一個概念。當然,也不算多,主要是我姥家本身就很窮。
我姥姥一下子不知道該為女兒跑了哭還是為她的棺材本沒了哭,想了又想,還是為棺材本哭吧。
我姥爺比我姥姥痛快多了,男子漢,不像娘兒們似的,隻會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嚎殺千刀的來讨債的。
他陽剛地抄起了火鉗把我往死裡抽。
現在有些人會拍那種寵物視頻,叫挾小貓以令大貓。就是說叫大貓回來不肯回,就抓着小貓,小貓一叫,大貓就回來了。
我每次看到都笑半天,挺有意思的。
不确定我姥爺是有這個生活經驗,還是單純的想發洩,總之,他抽了我好久,我喊破喉嚨了,我媽都沒回來。
這肯定啊,我媽又不是貓,她是人。
我有個舅舅,我媽同父同母的親弟弟,當時讀大學。那個時候的大學生還是有點兒含金量的,他還是學金融的,稱他一句學霸不為過。
金融學霸冷靜地在旁邊看着、思索着。
在我被抽死的前一刻,他思索出方案了,出聲把我救了下來。
他跟我姥爺說,這小雜種打死了是白死,不如先試試用我跟我爸要撫養費,我爸給就賺了,不給就算了,但不管給沒給,事後都把我賣掉。
如果我爸前頭給了撫養費,他們賣掉我後,就跟我爸說我調皮自己跑丢了;如果我爸前頭沒給撫養費,那就别管我爸有沒有意見了,假如來問的話,就說你不給錢那關你屁事要你假惺惺?
我說什麼來着?金融學霸,這個:大拇指。
他們以為我沒聽見,以為我當時已經痛暈了,但其實我隻是在裝死。
我又不傻,小學三年級的人了,能不懂裝死躲打嗎?
所以,我都聽見了。
幾天後,我稍微好一點,能下地了,我舅過來哄我,教我見到我爸之後要怎麼花言巧語地哄我爸,要哭得很真實,好喚起我爸那不知道有沒有的良心。
我覺得夠嗆。
但我舅斥巨資給我買了一支五毛錢的脆皮冰棍,我就假裝那事兒很有希望,點着頭跟他保證我都照做。
第二天見到我爸,我發揮穩定,把個孺慕的小孩演得入木三分,把我自己都感動到了,差點以為自己真的很想要這個王八爸。
我爸也十分感動,然後拒絕了給撫養費。
問就是沒錢。
當年我媽鬧那一通,邊家的人到現在都看他不順眼,他的豪門生活過得很艱難,走路都是貼着牆走的,說話都不敢大點聲,吃飯隻敢夾眼前的菜,别提私房錢了,他的工作是嶽丈安排的,上司是嶽丈的門生,他的工資、津貼,就連逢年過節發了幾袋柚子幾塊月餅,他嶽父都一清二楚,全都要上交。哦,柚子和月餅不用。
我舅稍微跑偏了下思路,問他那怎麼沒把不受管控的柚子和月餅送我舅、不是,是送我這來,給我舅、不是,是給我改善下生活。
我爸說:“下次,下次一定。”
他倆說回正題。我舅恨鐵不成鋼,問我爸這豪門嫁了有屁用呢?
我爸歎着氣,抽着特供煙,說我舅不懂。
我舅把他煙搶了,拿了根抽,剩下的塞褲兜裡。
他抽了一口,說有點懂了,這煙真好,不辣嗓子,要不他倆合夥倒賣香煙算了。
我爸說倒不了,他一個月才能分到這一包,用來在外面撐面子的,畢竟邊家雖然确實苛待這女婿,但做可以,不能讓别人說。還有什麼名表名車之類的,用可以,得提前申請,寫保證書,二十四小時内原樣歸還。
我舅徹底服氣了。
我爸比我舅樂觀些,他說隻要他好好地夾着尾巴做人,相信邊家早晚會接納他的,怎麼的他都有個兒子傍身,父憑子貴。
等老不死的都死了,他就算是徹底熬出頭了。到了那一天,他一定好好酬謝我舅幫他養兒子,還肯定把自己從邊家薅的财産都偷偷地轉移給跟他姓的我。
這餅畫得好大好圓,我舅十分心動,就沒舍得賣掉我,回家後思來想去,決定暫且把我放回老家村裡,讓姨婆幫忙養着。
我就是回村後認識的楊複。
楊複他媽是寡婦,寡婦門前是非多,說穿了就是看寡婦好欺負,是非自己找上門,他媽躲都躲不開,又不是我媽這種瘋批,他媽特柔弱。
楊複就隻能小小年紀擔負起保護他媽的責任,每每揪住要欺負他媽的人就往死裡打。
别看他是個小孩,一來是身闆結實,他媽疼他,再沒錢也想法子盡力給他吃飽,二來,初生牛犢不怕死,一言不合就操起菜刀說要砍死對面的成年男人,而且是真往那邊砍,不是來虛的,張口就是:“老子還小,砍死你不用賠命,砍死你再砍死你全家,操|你媽的,來啊!”
算他運氣好,沒遇上真橫的,不然就那年代,那窮鄉僻壤的,真想弄死他一個小孩,不是沒辦法。但他就是命好啊。
我剛到那裡的時候,也被欺負了,不過欺負我的是小孩。
小孩一點也不單純,說小孩單純就是大人在放屁,腦子不好,記性差,不記得自己小時候什麼鬼樣了,單純個屁,人性本惡。
小孩會拉幫結派地搞霸淩,而霸淩我的理由是我從城裡來的,而且長得好看。
對,就是這理由。
是不是很無語?我也很無語。
他們甚至想脫我褲子看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他們懷疑我女扮男裝。如果我是女的,他們就要辦了我。
是不是覺得不可思議?我當時也覺得不可思議。
但這事就是存在。
楊複在這個時候出現了。
他比我高很多,背着竹筐,嘴裡叼着根草,站到我面前,很拽很酷地對那群小癟三說:“這人我罩了。”
為首的小癟三挺忌憚他,但又不服氣,尤其是當着一群小弟的面,多丢人啊,想了想,試探道:“你認識他嗎你就罩了?你别搞笑啊。”
楊複真搞笑了,他回頭看着我,問:“你叫什麼?”
我說:“黎川。”
“哦。我叫楊複。”他扭頭對那小癟三說,“現在認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