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癟三:“……楊複,做人不是這樣吧!”
“我他媽管你怎樣,是不是要打架?”說着,他從腰帶上扯下鐮刀晃了晃。
那群小孩見狀,一秒都沒猶豫,轉身狂奔,隐隐約約地我聽見他們喊救命瘋子又要殺人了。
說實在的,我覺得他們自己也挺瘋子的,搞不好這整個村子都不正常,這就是個瘋子村,畢竟我媽我舅也算是這個村子出去的血脈,他倆就很不正常。
當然,假如把目光放長遠點,我爸不是這個村的,也很奇葩。
那麼,也許其實全世界的人絕大多數都是瘋子。
也許,全部都是,我也是。
楊複把鐮刀别回腰間,轉過身來上下瞅我一陣,拿出嘴裡叼着的草,随手扔地上,問:“你叫什麼?”
我說:“黎川。”
他沉默了一下,問:“你會講普通話嗎?”
我說:“我就是說的普通話。”
他思索了一下,問:“你是從南方來的,是吧?”
我說:“是。”
他謹慎地推理:“但是,就算是南方,應該也不會有人取名字叫泥圈吧?”
我說:“我叫黎川。”
他放慢語速:“泥……圈……?”
我也放慢語速,努力了一下:“黎——川——”
他認真地品了一下:“泥……黎……圈……川……黎……川?”
我輕輕地松了一口氣:“對。”
他很鄭重地對我說:“你剛才說的是泥圈。”
我就是說的黎川!
我倆沉默着對看了一會兒,他忽然問:“男的女的?”
“男的。”我說。
“那長得是挺不像的,怪不得他們懷疑。”楊複再次上下反複地打量我,但眼神不像剛才那夥小癟三猥瑣,就是很坦蕩的好奇,“你幾歲啊?是不是南方人就是長得比較小啊?我聽說是這樣。”
“9歲。我媽是北方人。”我說。
為了防止他聽不懂,我降低了語速,努力地咬音。
但其實,我沒覺得有什麼很大的差别,我覺得我的普通話挺标準,上課的時候我們都是說普通話。
他眯起一隻眼睛,挑起另一邊的眉毛,伸手在我腦袋上方懸空比劃了兩下,很不客氣地問:“你爸是南方的嗎?他是不是特小啊?”
“并不。”我說,“他很高,也不小。”
“但你看起來好小。”楊複說,“我九歲的時候肯定比你高比你大。”
“那你很了不起啊。”我不高興地諷刺他。
他擺擺手,謙虛道:“沒沒,我們這兒都這樣。”
我:“……”
他放下手,繼續看我,半晌,感慨地說:“你們南方——”
我打斷了他的話:“可以停止你對南方人的歧視了嗎?”
他愣了下,很無辜地說:“我沒歧視你們啊。我覺得很可愛啊,這麼小。”
他邊說邊伸手比劃,大概是一隻普通貓的大小。
“第一,我沒這麼小;第二,我小不代表其他南方人都這麼小;第三,我媽很高,我爸也很高,我現在矮隻是因為我吃得少。我才9歲,基因在那裡,我還有十幾年的時間可以長,說不定我以後比你還高,你現在長得高不代表以後就長得高,有的人就是一開始長得高,後面就不長了,後勁不足。說不定你永遠都是現在這個身高!”
我不該這樣的,小不忍則亂大謀。
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沒忍住,就是好想怼他。這一下子,語速就沒控制住。
他又愣了下,表情更加的無辜了,眨了眨眼睛,扶了扶腰上的鐮刀,問:“你們南方人說話都這麼快嗎?連環炮似的,我一句都沒聽懂。”
“……”我看了下他腰上那把雪亮的鐮刀,放慢了語速,并且修正了一下語氣和措辭,“不是所有南方人都很小,我小,隻是因為我營養不良。”
他質疑地問:“你剛才說了那麼多,就是這句話?”
他問的時候,手一直在摸鐮刀的把手。
剛剛那群小癟三跑的時候,喊着瘋子又要殺人了。
“又”。
我看着他的手,緩慢地說:“嗯,我們南方人,說話喜歡加很多修飾詞、語氣詞,你不用太在意。”
他順着我的目光,低頭看向他自己的手和手摸着的東西,微微挑眉,擡眼看我。數秒之後,突然扯下鐮刀,朝我伸過來。
我猛地往後退了幾步。
“喂——”
他喂的時候,我正好崴腳,往地上一坐,一下子說不好是腳踝更痛還是屁股更痛,但如果他用鐮刀砍我的話,一定是被砍的地方最痛吧。
“喂……”他又喂了一聲,猶豫了下,把鐮刀往旁邊扔出去一兩米,回頭看我,“現在不怕了吧?我逗你玩兒呢。”
我沒說話。
他走過來,蹲在我面前,伸手來抓我的腳腕。
我試探地掙紮了一下,沒很激烈。
不知道他是什麼情況,萬一刺激了他,我就沒了。
“先别動。”他捏捏我的腳踝,擡眼看我,“扭到了?能動嗎?疼嗎?”
我稍微地動了一下腳:“還好……沒事。”
“沒事就好。”他松開手,拽我站起來,說,“剛真是逗你玩兒的,我看你一直盯着看,覺得挺好笑的。你怕什麼啊,我不會傷害你。你别聽剛才那夥人瞎喊,你覺得他們是好人還是我是好人?”
說不定,都不是呢……
我肯定不會這麼說,我又不傻。
他強調:“你别怕,我不是壞人。”
我緩慢地點了點頭。
他為刀俎,我為魚肉,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他就算現在說他是我祖宗,我也點頭。
他看了我一陣,很犯愁似的歎了聲氣,忽然兩隻手大拇指卡住他自己的兩邊嘴角往上勾,食指則把眼角往下拉,湊到我面前,沖我龇牙咧嘴地啊啊啊地扮鬼臉。
我:“……”
他:“……”
我:“……”
他:“……”
空氣中都是尴尬在蔓延。
他僵持了一陣,放下手,恢複正常表情,舔了舔嘴唇,咽了口唾沫,看向别的方向。
過了大概十來秒,他後腦勺對着我,說:“你們南方人……挺早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