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聽他頭頭是道的分析,衆人可不覺得他像他說的就這麼算了。
這麼一合計,屋裡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齊刷刷看向角落的蕭绾。
她低着頭,精緻的水晶指甲狠狠嵌進掌心。
霍泱笑了笑,沒再說什麼,隻道自己接下來還要别的工作,就不奉陪了。
說完,轉身離去。
白檀對着大家禮貌鞠躬,背上他碩大的工具包跟着追出去。
霍泱人高腿長走得極快,白檀雖然不矮,但比起他到底是少了半截腿,隻能跟在後面亦步亦趨。
“十一點半了,您要不要先吃午餐,是我自己做的,純天然無公害。”
白檀從包裡取出餐盒,用方格布包着。
“不用。”霍泱打開車門,目視前方,“你回去休息,下午打你電話再來。”
說完,開車離去。
白檀抱緊了手中的餐盒。
昨晚,經紀人說霍泱口味喜好偏酸,所以他特意跑到十幾公裡外的二十四小時超市買了雞爪,剪指甲挑骨頭,别提多麻煩,又從網上學習料汁調配,一直忙活到淩晨一點才把鳳爪泡進酸辣汁裡。
夏天吃點酸辣的也開胃。
他是這麼打算的,甚至還幻想過霍泱吃過他做的酸辣鳳爪後溫柔誇獎他的場景。
結果事與願違。
白檀拎着餐盒,提起又放下,轉過頭看看後人再回頭看看前人,有些不知所措。
他家住在距離演播室二十幾公裡外的郊區,如果現在打車回家,恐怕人剛進家門不等把氣喘勻就得奔赴更遠的影視基地。
要不要另外租個房子,離霍泱家近一點的。
胡思亂想着,白檀站了一上午也累了,索性在演播室門口的花壇長椅上坐下。頭頂的大太陽曬的人眼冒金星,蟬鳴喧嚣不止,十分擾人。
他從包裡摸出素材本,咬着筆蓋,回憶着上午發生的事,将他的所見所謂包括對霍泱的觀察一條條整理出來。
手心沁出熱汗,筆杆滑的也有些抓不住。
“嘀——”
不遠處忽然傳來鳴笛聲。
白檀吓了一跳,手中的筆滑落在地。
他擡起頭循着聲音看過去,就見一輛黑色的車子停在路邊。
車窗落下來,探出一張熟悉的臉:
“白檀?怎麼坐在外面,不熱麼。”
白檀收起素材本,走到車前,鞠躬打招呼:
“厲總中午好,你怎麼在這。”
厲溫言打開車門,笑得幾分溫柔:“先上車吧。”
車内的冷氣吹散了些許燥熱,吹走了白檀額頭的細汗。
“想起來你今天第一天上班,又看到了熱搜,就過來看看,霍泱呢。”
“霍老師先走了。”白檀将手伸到出風口,“厲總吃午飯了麼。”
“還沒,正好碰到你了,賞臉共進午餐麼。”
“我這裡還有酸辣雞爪,你吃麼。”
厲溫言看了眼那包裝的十分精緻的餐盒,還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笑容加深幾分:
“你做的?買的?”
“做的,本來是聽經紀人大哥說霍老師口味偏酸,做給他當午飯的。”白檀笑了笑,“但他好像有急事先走了。”
“給我吧。”
白檀話音剛落下,手中的飯盒便被厲溫言拿走。
白檀愣了下。
“如果霍泱沒說要你準備餐食,你也省點工夫。不過,反正都是要進肚子裡的,不能便宜了别人。”厲溫言說着打開餐盒。
每一根被剃幹淨骨頭的雞爪都整齊碼放在料汁裡,排着隊,井然有序,再加以檸檬片和薄荷葉做點綴,色調清亮,看得出為了準備這道小吃白檀也是用足了心。
和他味覺出問題前吃過的檸檬鳳爪不相上下。
真的很奇特。
厲溫言又詢問白檀第一天上班感覺怎樣,霍泱是否好相處,有沒有欺負他。
“霍老師話少,但對我還不錯,知道我辛苦也沒有要求我二十四小時作陪。”白檀實話實說。
“那就好。”厲溫言蓋上盒蓋,“享用完你親手制作的小零食,該賞臉共進午餐了吧?”
“好~”白檀笑道,尾音上揚的語氣屬實是有點寵溺的哄小孩的感覺。
說是共進午餐,大部分時間都是白檀一個人在吃,厲溫言也隻是意興闌珊吃兩口水果作罷。
吃完午飯,時間差不多,他又親自開車把白檀送去了劇組。
……
白檀在正式入職前從網上找過大量信息,了解過藝人助理這一行,很多人說,其實就是貼身保姆,衣食住行、吃喝拉撒,必須做到面面俱到。
白檀不知道别的藝人如何,他隻覺得霍泱并沒有像網上說的其他藝人那樣難伺候,也或許是藝人做事涉及到隐私,白檀于他來說又是徹頭徹尾的陌生人,所以大部分事情霍泱都是親力親為,一來二去,弄的白檀無事可做,隻能坐在一邊陪着霍泱拍戲、發呆。
看着看着,視線落在别的演員身上,白檀深切體會到“衆生皆苦”這個詞的含義。
炎炎夏季,氣溫達到三十多度,靠近海邊的城市空氣中都承受不住熱浪,裹挾着厚重的濕熱水汽,腕兒們好歹還有助理經紀人以及導演組伺候着,那些沒世無名的小演員,别說助理,興許還在為了下個月的房租的發愁。
“卡!”導演忽然一聲喊,語氣中全是不滿。
待到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停下手頭事務後,導演站起身,用擴音喇叭指着一個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的年輕男生,聲音粗嘎道:
“你能拍就拍,不能拍給老子滾!這麼簡單一段對手戲你他媽卡幾遍了?沒有你大家夥早收工回去吹空調了!”
穿着厚重古裝的年輕男生在高溫下出了一頭汗,他神色凝重,朝着導演和劇務們深深九十度鞠躬:
“對不起郭導,我今天有點發燒不在狀态,請您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保證不會再出差錯。”
隔很遠,白檀也看到小演員臉上的汗珠子掉地上摔八瓣,臉色煞白像紙一樣。
“什麼啊,怎麼又是他。”不知哪位工作人員發出了不滿的抱怨。
受其牽連N次被喊停的霍泱并沒說什麼,隻沖化妝師勾勾手指要她過來幫忙補妝。
郭導重重歎了口氣,指着小演員的鼻子道:
“我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NG,我直接就把合同撕了,你哪來回哪去!”
小演員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點點頭。
下午三點,最熱的時候差不多過去,可臨海城市的太陽似乎格外兇猛,曬的人渾身發燙。
頂着這樣的高溫,小演員無人關心,自己狼狽地抹了把汗水,又對着還在補妝的霍泱道歉。
“沒關系,打起精神來。”霍泱語氣還算親和地道。
等二人重新站位,場記闆敲下。
小演員緩緩做了個深呼吸,開始回憶台詞。
不知哪來的蟬鳴聲,格外尖銳冗長,如一道利刃刺進小演員耳中。
本就因為身體不适大腦稍有混沌,擾人的蟬鳴不合時宜,到嘴即将而出的台詞就這麼生生咽了回去,一瞬間,大腦一片空白。
他像根木頭一樣站在那,不動了。
“操!”郭導忍無可忍,一聲國罵,再次起身,動作猛烈将椅子一并帶倒,“姓楊的你他媽故意跟我對着幹是吧!你他媽就是故意的是吧!”
“對不起對不起,我沒準備好。”小演員擦着下颌的細汗,“我這次一定不會再出差錯。”
“給老子滾!有多遠滾多遠!”
一聲咆哮,吓得在場衆人不由自主縮起了脖子。
郭導手中的擴音喇叭也猶如離弦的箭,朝着小演員砸過去。
“啪!”
一聲巨響,喇叭打到肉.體上,旋即落地。
本來隻是在看熱鬧的白檀倏然起身,在工作人員不可置信地抽氣聲中,郭導的臉更是黑了幾分。
“沒事吧。”下一秒,霍泱溫柔詢問的聲音響起。
小演員的思緒已經神遊到外太空,冷在原地,嘴巴張了張,最終什麼也沒說出。
他沒想到霍泱會闊步而來擡手幫他擋下那隻喇叭。
良久,才堪堪回神:
“沒……沒事。”
白檀小跑過去,對着霍泱又是一句“沒事吧”。
霍泱在面對小演員那溫和如春風般的态度,在白檀出現後驟然冷了下來:
“沒事。”
導演呆滞許久,吓壞了,趕緊上前查看情況。
這事兒要是被這位哥的粉絲知道,一人一口唾沫都能給他淹死。
順便甩鍋給小演員:“你躲什麼躲!跟你簽約我真是天太熱昏了頭,把這麼一掃把星領進門!”
“好了。”霍泱揉着手臂,聲音不重不輕,“這位演員身體抱恙情有可原,天氣炎熱也不必繼續耽誤時間,先拍别的鏡頭也是一樣。”
小演員眨了眨眼,嘴巴張得老大。
他怔怔凝望着霍泱的臉,眼圈一點點泛紅。
他嘴巴顫了顫,聲音變了調,極不自然:
“謝謝你,霍老師……”
郭導重重歎氣,揉了揉眉心,對小演員不耐煩地揮揮手:
“你先去休息,需要補拍的戲碼我會另行通知你,你最好是給我随叫随到,知道麼!”
小演員噙着淚花,使勁點點頭。
他撿起喇叭小心翼翼放在桌上,最後深深看了眼霍泱,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