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定結論的那一瞬間,宋知眠沒有任何猶豫,鉚足馬力,一頭紮進了01棟宿舍樓裡。
死寂的宿舍樓毫無生氣,室外悶熱聒噪的熱浪被沉沉的死氣所掩蓋,掠過一間一間房門緊閉的寝室,旋轉向上的樓梯口很快呈現在面前。
她踏上一節又一節台階,速度快到所過之處皆帶起一陣微風。
越往上走照進來的光亮越少,長長的旋轉樓梯仿佛看不到盡頭,少女唇線緊抿,腳步不停,以身撞散面前凝聚的黑暗。
很快,在流動的黑暗後,透出一點微弱的光亮。
是通往天台的門!
模糊又熟悉的背影出現在朦胧的光暈中,黢黑的眼瞳在觸及那抹色彩時猛地亮了亮。
找到你了。
她一鼓作氣,朝那個近在咫尺的光點所在的方向沖刺,呼嘯的風聲掠過鬓角,吹起幾縷碎發,單薄的衣角在風中翻滾。
通往天台的走廊仿佛在無形之中被拉長,耳邊隻剩風聲和蟬聲交疊。
眼看離那個光源的距離越來越近,觸手可及。
半隻腳已經踏入門檻,踩在了天台的地面上。
就在這時,宋知眠忽然來了一個急刹車!
加速度實在太大,慣性使大半個身子仍止不住往外探,她迅速下蹲、後撤,重心蓦地下移,把手死死摁在滾燙的水泥地面上,掌心瞬間就被蹭破了皮。
血液在體内奔騰、倒流,耳道裡的鼓膜咚咚作響,帶來一陣昏天黑地的眩暈感。
光是從那道通往天台的門外透進來的,她跟随那點光源狂奔而來。
可問題是,她現在,人已經在天台門口了。
那不遠處的光點,又是什麼?
宋知眠閉了閉眼,勉強穩住身形,蒼白失血的嘴唇不可抑制地顫抖着,喉嚨發幹。
是太陽。
凜冽的風帶着熱潮将整個身軀包裹,耳邊風聲不斷。宋知眠睫羽輕顫,緩緩睜開眼,周圍的景象已經大變,映入眼簾的是令人頭暈目眩的場景:
整個宿舍區仿佛匍匐在腳下,對面是矮上一大截的公共浴室,兩棟建築之間的空地對自己敞開懷抱,就等她一躍而下。
而她的半隻腳,已經探出了天台最邊緣,懸于半空。
一滴冷汗從額頭淌落。
好險,就差一點。
差點被壞女人騙的連褲衩子都不剩了。
這是她在幻境裡第一次遭遇真切的危險,自從知道幻境中的裘安遂無法構成威脅之後,宋知眠進出幻境就跟放學回家一樣自然。一回生二回熟的姿态引起了對方強烈的不滿,對方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有意無意地提醒她:
隻要想,随時能夠置她于死地。
一道目光打在脊背,熟悉的被注視感再次襲來,宋知眠勉強穩住身形,一點點直起身,小腿肌肉線條過度緊繃,風從身後鼓動衣衫,發絲飄揚。
“老師。”
她垂下眼,緩緩轉過身,原本紅潤的小臉此刻卻一片慘白,藏黑色眼瞳濕漉漉的,仿若蒙上一層霧,聲音聽起來悶悶的。
“别再逗我玩啦。”
刺眼的陽光直直打下,視野邊緣的事物有些泛白,對面站立的人影也被蒙上一層模糊朦胧的薄紗,隻能看清一個大緻的輪廓。
不間斷的蟬鳴擾人心緒,将燥熱不堪的盛夏攪成一團惱人的熱浪。
良久的沉默後,對面的人終于肯開金口。
“你說你可以幫我?”
宋知眠一個激靈,“當然。”
被帶着懷疑和審視的目光上下打量了幾番,她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向前邁了一步,“準确來說,是我想和您做個交易。”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換做是她,她也不信會有人好心到主動請纓去幫一個,多次殺害自己未果的厲鬼。
平等的交易比沒來由的好感與援助更令人信服。
果然,這次對方沒有猶豫,開口詢問:“你想要什麼?”
就等你這句話了。
“我會把那幾個人的靈魂帶到您面前,作為交換,您需要釋放被困在這裡的其他人。”
臉上挂的笑容滴水不漏,背在身後的手卻緊緊攥住衣角,忐忑不安地絞動着。
回應她的是一片沉默。
宋知眠緊張地咬住下唇,開始思考自己提的要求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事實上,離開幻境的條件稱得上苛刻,如果不是在陽台那會兒恰好回頭看見了厲鬼的真面目,她根本無計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