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扶傾嗆得臉色漲紅,好不容易才緩過進來,後知後覺地問:“喬、我的母親...她過世了?”
基蘭不緊不慢地擦拭着她脖子上的水痕,紫眸裡卻已經溢出了晶瑩的淚花,抱着姜扶傾的臉深深地埋沒進他的胸膛,伴随着他的聲音,姜扶傾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胸部的起伏:“我可憐的孩子。”
“小爹......”姜扶傾拍了拍他的手臂,悶聲悶氣道。
基蘭這才堪堪松開,指尖輕拭淚痕:“走,我帶你去見你的母親。”
基蘭牽着她的手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穿過純白的小洋房外一條長長的複古風外走廊,廊上懸挂的琉璃風鈴在清風的拂動下發出清泠泠的脆響。
最終他停在了一樓的一個房間外,這個房間與精緻小洋樓的風格完全不同,烏沉沉的大門看起來極為厚重,甚至透着一股壓抑的死氣。
門上了鎖,這鎖似乎是由某種合金材料打造,看起來極為堅固,如果沒有鑰匙的話,很難破門而入。
“進來吧。”基蘭從西裝的内兜裡拿出一把複古的長鑰匙插入了鎖芯後,隻聽一聲清脆的解鎖聲,沉重的烏木大門緩緩打開。
姜扶傾走了進去,裡面一片漆黑,像陡然掉進了深海,有種令人喘不過氣來的窒息感。
直到基蘭點亮燈,光芒充斥照亮了房屋之後,姜扶傾才稍微感到好受一些。
在房屋的正中間,擺放着一張簡約而朦胧的肖像畫,畫中是一名很年輕的女性,雖然隻有半張側臉,可能明顯感覺出畫畫人在畫她時,筆觸充滿了溫柔。
在這張肖像畫的周圍,擺放着新鮮的繡線菊。
“這裡是喬希的紀念堂,我從不讓外人進來,因為我不想讓别人來打擾她,但是你應該見見她。”基蘭一邊說着,一邊合上了門。
當沉重的大門關上的那一刻,外界的一切聲音、氣息、甚至連空氣的流動都停止了,讓人有種進入了另一個時空的錯覺。
“她就是喬希,畫這幅畫的人是她的伴侶,也就是您名義上的父親,伊夫。她是自王消失後,還能罕見維持理性的強大蟲子之一,尋找了您一生,直到生命的盡頭都沒能等到您,卻被我等到了。”基蘭靠在門上,一條遒長的腿微曲着,慵懶的聲線裡藏着苦笑。
“她才五十多歲,怎麼就死了?”姜扶傾望着照片中,年輕時代的喬希,幾乎已經能腦補完她和伊夫的一生,神色傷感道。
“大部分的蟲族壽命通常有200年,但為了要潛伏在獸人社會中,定期損傷身體的藥物,又沒有王的信息素的滋養,所以壽命普遍都不長,喬希還算好的,她的身體對這類藥物吸收良好,而伊夫,因為出現了嚴重的排異反應,早早地就過世了。”
“喬希就是因為在半年前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支撐不住了,才和我假結婚,将諾曼家族交到我的手上,讓我接替她繼續尋找您......好在終于找到了,”
說着基蘭上前,為喬希遺像的旁邊的花瓶内又加了點水,眼尾淡淡的笑意叫人忍不住心生疼憐。
姜扶傾聽完靜默了片刻,心情複雜。
這個世界的蟲族真是可憐,就像一群被遺棄的孩子,僅靠着尋找王,這一唯一的念想活下去。
可她不是他們的王啊。
姜扶傾想要告訴基蘭真相,又怕坦白後,會将基蘭再次推入深淵,同時又害怕自己會迎來另一個族群憤怒的反噬。可如果不說,她又好像在消費基蘭對他的王的虔誠敬意。
姜扶傾隻覺得内心像是被塞進了一團棉花,滿腔難受沉郁無法宣洩出來。
果然還是得盡快找個機會開溜。
姜扶傾正想着,基蘭忽然挪了一下喬希的遺像照片,遺像後是一面巨大的牆,外表看不出什麼異常,可當基蘭的掌心摁在牆壁上後,沉木色的牆壁上突然閃過一線刺目的藍光。
一條細細的藍線逐漸變成十字,朝着周圍收縮,露出牆後的另一番天地。
與壓抑陰暗的紀念堂不同,牆後散發着一種類似于實驗室一樣冰冷的白色寒光,當光芒散去,出現一道深長的階梯,一股陰冷的寒氣從地底撲面而來。
“這裡是?”姜扶傾問。
“秘密基地。”基蘭沖她眨了眨眼,紫眸中綻放出細碎而狡黠的光芒。
基蘭拉着她的手不停往下走,長長的螺旋形階梯似乎永遠都達不到盡頭,大約往下走了幾百道階梯,約莫地下四五層樓的樣子,才真正到達了基蘭所謂的秘密基地。
這個基地不大,面積也就7、80個平方的樣子,上面擺放着幾十個有半個人高的像恐龍蛋一樣的東西,整個基地溫度極低,異常寒冷,仿佛身處極地雪原的冰海。
姜扶傾感覺自己渾身血液都要被凍住了,不停地搓着手,口中呵出的氣息變成一團濛濛白霧。
“披上我的衣裳吧,這樣會好一些。”基蘭脫下自己的大衣,裹在她的身上,穿在他身上正合适的大衣,披在姜扶傾身上卻仿佛及地長裙,但好在禦寒效果很不錯。
“那些蛋是什麼?”姜扶傾穿着基蘭的大外套,朝着那些‘恐龍蛋’一指,長長的衣袖幾乎把她的手全部遮擋住,手肘衣料堆疊,隻露出一小截纖白的指尖。
基蘭走到一枚‘恐龍蛋’邊,輕輕拍了它一下,道:“這不是蛋,是繭,還未孵化的小蟲子的繭。”
姜扶傾裹着大衣,走路有些不便,小步小步地蹭上前,看着快到她胸口的巨型蟲繭,它們有些類似于蠶繭,上面覆滿了白色的絲絮狀的物體,還有一層薄冰。
姜扶傾有些奇怪,道:“我記得書上說,幼蟲的孵化需要在适宜的溫度下進行,可是這地方這麼冷,這些蟲繭怕是都被凍硬了。”
基蘭笑着道:“就是要讓它們都冬眠起來,暫停孵化,否則它們一出生,面臨的就是一個沒有王的世界,一個颠沛流離的蟲族,更要命的是,它們沒有您的賜福,即使順利孵化,跟那些堕落的異種也就沒什麼兩樣了。”
“賜福?”姜扶傾疑惑不解,那又是什麼?
基蘭道:“每當有新生的幼蟲出生時,蟲族都會将它們帶到王的面前,乞求王的賜福,隻有得到賜福的幼蟲,才能長成為一名真正的蟲族,否則它們就是沒有靈魂、智慧的野獸,億萬年來一直如此。”
“所以我們這些年才會将找到的還未孵化的蟲繭都儲存在這裡冬眠,期盼着有朝一日找到您,賜予這些幼蟲靈魂。”
基蘭微微笑着從背後輕擁着她,薄唇紅豔蹭着她的耳垂,妖異的眉眼在冷得剮人的地下室裡,蘊着别樣的美感,散漫的聲線裡卻透着濃濃的虔誠與愛慕:“王,在蟲族眼中,您不僅僅是我們的王,更是我們靈魂的歸屬。”
姜扶傾呼吸猛然一滞,她萬萬沒想到,蟲王竟然還有如此逆天的能力。
基蘭輕托着姜扶傾的手,溫熱的吐息噴灑在姜扶傾的耳畔,帶來微微的搔癢酥麻:“要摸摸它嗎?”
姜扶傾:“......嗯?摸誰?”
基蘭輕笑,淡紫色的眸光落在面前的一枚蟲繭,說道:“您沒感受到嗎?從您一出現在地下室,繭裡的它就格外興奮,絲毫不像在冬眠的樣子......它在渴望您的觸摸。”
姜扶傾有些怯縮,理智告訴她不能去觸碰。
她又不是這個蟲族的王,萬一露餡了怎麼辦?
可看着那枚繭,純白色的,纏繞着數不清的絲絮,靜靜地伫立着,周圍靜谧地有些瘆人,可姜扶傾卻仿佛能聽到一陣一陣有規律的聲響,仿佛是生命緩慢的跳動聲。
那聲音似乎是從蟲繭裡傳出來的,一聲聲,明明沒有任何語言,卻仿佛在呼喚她,靠近它、觸摸它、憐憫它、創造它、賜予它獨屬于她的靈魂。
姜扶傾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掌心輕撫過柔軟的繭,在觸及蟲繭的一刹那,仿佛有什麼東西飛快的鑽進了她的腦海中,刹那間她的眼前浮現出一抹淡淡的紅暈,紅暈中包裹着一團模糊而生動的東西,軟軟地貼了過來,像一隻小動物一樣,在她的掌心依戀地蹭着。
雖然看不真切它的模樣,但是姜扶傾明顯感到一種極緻的喜悅在腦海中滿眼,仿佛無數耀眼欲花的煙火在一瞬間綻放,好像這一刻,她能夠與它甚至周遭的無數蟲子通感,清晰地感受到它們的喜怒哀樂,它們四肢百骸裡湧現出的狂喜,仿佛血液都燒灼了起來,如同沸騰的岩漿。
姜扶傾猛然收回手,眼前的紅潮瞬間消失,她整個人如同虛脫一樣朝後倒去。
“王,小心。”基蘭從身後抱住她,高挑的身形幾乎将她瘦弱的身子整個攏入懷中。
“對不起。”基蘭紫眸中滿是悔恨,心疼的拭着她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是我太心急,讓您受累了,我現在就帶您離開。”
說罷,基蘭直接一個公主抱将她托起,幾百節長長的階梯,被他三步并做兩步,幾十秒就走完了,俊美的臉上寫滿了焦急。
然而,疲憊不堪的姜扶傾腦子裡隻有一個念頭,為什麼她能感受到這個種族的幼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