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禹城最近氣候也不好,祁揚一下飛機就聞到了大雨将至的味道,真是剛躲掉潭州的雨,又跑來淋裴賢的雨。
上車後祁揚一直冷着臉,系安全帶的力道都比平時暴力了很多。
“突然預報的台風天氣,真沒辦法。”裴賢軟着語氣。
他幾乎是一眼就能看出他的脾氣,三年相處下來,饒是祁揚這種嘴緊的不行、不願意袒露自己的人,也在日積月累的相處中被裴賢摸透了一些習慣。
祁揚沒理他,扣好安全帶就低頭看手機。
裴賢按住他抓在安全帶上的那隻手,有些無奈的看着祁揚的側臉,盯了半天後者都固執地僵硬着不肯看過來,裴賢語氣稍微重了些,帶着點命令的意味:
“祁揚,看着我。”
祁揚帶着明顯怒氣地轉過頭盯着他,視線對上的一瞬間話卻莫名卡在了喉嚨口,他在心裡責怪裴賢,為什麼用這麼溫柔的眼神看自己,讓人雞皮疙瘩掉一地,開口時原本的語氣就完全變了調:“你早說下雨,我就不來了。”
語氣聽着比力道要柔太多,乍一聽竟然更像撒嬌。
“我也不知道啊。”裴賢被逗笑了,一對上祁揚的眼睛,他剛建立起來的那點硬氣就全散了,不自覺軟下來:“别生氣了,我不可能讓你淋着雨的,對吧。”
他拇指在祁揚手背摩挲,這是個安撫性很強的小動作,祁揚很吃這一套。
祁揚不喜歡雨,根據裴賢的預計,大概是接觸到雨就會煩躁的程度。
這是個很容易觀察出來的點,大概因為他們認識沒兩天後,兩人就一起遭遇了一場大雨。
那時候祁揚還不是“沒工作的閑散富二代”,他在一所私立學校做教師,并作為該校發生的一起案件中具有作案嫌疑的嫌疑人之一,配合調查一起貫穿了十多年的大案。
彼時裴賢還是剛入職沒多久的年輕法醫,一行人被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雨困在學校的案發辦公室裡。
衆人等待了大半小時不見雨停,都陸陸續續決定冒雨離開,最後剩下的是坐在辦公桌前怎麼都不肯走的祁揚,和因為離家近而被暗示留下來陪他、并監督的裴賢。
當時裴賢問:“為什麼不走?”
祁揚就擡眼看他,漂亮的眼睛裡仿佛盛不進任何人,帶着一絲不屑:“走?去哪?”
“如果你怕雨大淋感冒了,可以先去我家避一避,總比在這裡好。”裴賢說。
辦公室内中央的大燈,給人一種好像很亮但又什麼都看不清的模糊感。
“你邀請我去你家?”祁揚的目光落在他臉上,看了半晌,來來回回打量,像是憑空打量出了點興趣,他站了起來,慢慢走向裴賢,嘲諷似地問:“善良的裴法醫,我們去幹什麼?”
“避雨。”裴賢看着他。
“你知道我是犯罪嫌疑人嗎?你就邀請我去你家,這麼不怕死?”祁揚笑着,他摘下平時辦公才會戴上裝模作樣的眼鏡,又說:“何況,把嫌疑人帶回家是被允許的嗎,裴法醫?”
“怎麼?”裴賢毫不畏懼地看回去。
祁揚被這股不畏懼勾上勁了似的,突然湊近他聞了聞,故意惹他生氣:
“都說法醫身上有屍體味,你怎麼沒有啊?還是離得太遠,我沒聞見。”
裴賢蹙起眉,他們幹這行最讨厭别人刻闆印象,不得不承認他這個激怒的招有點效果,年輕的裴賢差點就動怒了。隻是敗在對着祁揚這雙眼睛,就很難徹底對他反感。
不過最後裴賢還是把不爽表現在了臉上,反唇相譏:“那你可得湊近聞聞。”
“好啊。”祁揚伸長了胳膊去夠椅背上挂着的外套,扯過來時衣服下擺還在裴賢身上掃過,他對裴賢揚了揚下巴:“走,去你家聞。”
裴賢腳步剛一動,就聽祁揚在前面解釋似的說:“我還沒睡過屍體味的男人呢。”
“……”
那是裴賢和祁揚第一次對話,伴随着窗外噼啪作響的雨聲,潮濕的空氣無孔不入,明亮但又模糊不清的空間内,祁揚對他的挑逗。
現在來看是很不知死活的行為,但當時确實給了取向不明确的裴賢不小的沖擊。
……
“最近潭州多雨吧,酒吧還開着嗎?”路上裴賢問。
祁揚軟軟地靠在座椅上看窗外,過了很久才說:“關了,閑在家。”
“閑了也不來看我。”裴賢說。
“這不就來看你了嗎?”祁揚挑起眉頭,他像是在自言自語似的:“其實我知道最近南方天氣都不好,禹城這麼近海,肯定會下雨的。”
“哦?”裴賢心情很愉快,表現在了臉上,順着他的話說:“你還是來了。”
“對。”祁揚應道,他突然轉頭看向裴賢,故意嘲諷似的笑了一下:“裴賢,我是不是很愛你。”
“……”
不知何時雨已經落了下來,沒有任何緩沖,又密又急地往地上砸。
車窗外面的雨水順着七拐八彎地往下流,像痛苦極了的人淚流滿面時,淚水在臉上那樣扭曲着。
裴賢好像聽不懂他的諷刺,面不改色地、毫不懷疑地點頭:“是。”
車幾乎是貼着門口停下,裴賢把傘遞給他:“快進去,我還得去那邊停車,就不帶你過去了。”
祁揚接過來,莫名問了一個問題:“你還有多餘的傘嗎?”
“沒有。”裴賢說。
“那你怎麼辦?”祁揚下意識蹙眉。
“關心我?”裴賢笑了一下,而後不在意似的,像多年前那樣回答:“我不怕雨,快去吧。”
第一次對話的那天也是這樣,兩個大男人打一把傘到底是太擁擠,祁揚被雨淋到會一直不停地看身上的雨點,像是刻闆了一樣,落的每一滴都要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