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衍視線落在椅背,眸光深谙莫測,半晌,才應一聲:“好。”
趕海工具拎在手上并不重,宋知灼沒讓陸清衍幫忙,自己拎着。出了度假村就有個趕海點,才沒走多遠,便見到海邊站立許多人,路旁被私家車停滿,還有許多同樣拎着桶的人陸陸續續或騎車或走路往這邊來。
再往海裡看,海水已經褪下一些,有人已經先一步到海裡去,摸索着從不深的海裡徒手撈東西起來。
人确實太多了。
完全出乎宋知灼預料。
平時在路上沒遇見幾個,一到趕海時,密密麻麻像往海裡下餃子。
好在宋知灼從前愛去的地方,不管釣魚還是趕海,都地處偏遠地段,總要比尋常地方更少一些人。
宋知灼領着陸清衍往别處走,走了至少二十分鐘,走離了黎縣的繁華地段,一眼望去,除了青綠的田地,就是礁石,海和沙灘。
“我家有塊地被分在這裡。”
宋知灼手指了一個方向,對陸清衍說:“喏,就在那兒。”
由于現在旅遊開發,大家都在做點小生意或者幹點其他别的,已經很少有人種地,現在地又被征收。原本應該長着莊稼的地,現在長滿半人高的雜草。宋知灼要找出自家的地都需花費一點兒時間,更别說陸清衍,順着她手看過去,隻見一片綠草将田地覆蓋,也不知具體指的是哪兒。
宋知灼并沒有在意那些細節,到這兒以後,注意力便往海灘上去了。出了城區人頭紮堆的地方,這裡确實比那邊人少了不止一星半點。
曾經趕海的記憶一并全湧上來。
“從前我阿婆來這裡幹農活,沒有課時,會帶着我一起。我阿婆什麼也不讓我幹,遇到落潮時,我就去趕海。”
宋知灼走着,轉頭和陸清衍說道,看到趕海地,步履都不自覺加快。
“每一次,都能從海裡撿起許多東西,蛏子,花蛤,八爪魚,海螺,海參和螃蟹。那時人少,次次都能撿滿一大桶,拎回家我和阿婆吃也吃不完。”
提起從前和阿婆,宋知灼話多且愛笑,陸清衍不出言打斷,聽得認真。
走一路,終于到目的地,她将陸清衍帶到一個台子上,是這裡整片海地勢最高的地方,能看得最遠。從前她去趕海,太好玩又太貪心,總不到漲潮不願意回。阿婆幹完農活就在這裡等她,時常一等等到天黑。
宋知灼将陸清衍帶到這個地方,手指着前面的那片海,對他說道:“待會兒我就去那裡,你若是感到無聊,或者等得太久,可以先回。”
陸清衍畢竟有腿傷不能下海,單隻是看的話,其實感受不到趕海的樂趣。宋知灼怕他無聊想回又離她太遠不好說,索性提前告知。
陸清衍既沒搖頭也沒點頭,視線落在她臉上,在外她都是帶着口罩,卻擋不住她那雙極耀眼仿佛在閃亮發光的雙眸,和即便遮也遮掩不住的過盛美貌。
他聲音輕緩,帶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我知道怎麼做,你去吧。”
宋知灼便去了。
此時海水已經褪了一大半,露出細沙和青黑色的礁石。
在未進海前,宋知灼就先後撿到海螺和海貝。礁石底下,總躲避着許多石蟹。蟹小,宋知灼便沒管,看着大的去抓。技術早在十幾年前練成,至今仍沒生疏,一鉗子便一隻,沒有逃得掉的。
宋知灼開心挖着海螺抓着蟹,時不時擡頭朝後望一眼,目之所及最高位置的那個地方,總有一個人坐着輪椅,視線是落在她的身上。
她便朝他揮一揮手,又繼續轉身去找。
在黎縣,九月下旬時,傍晚六七點天就全黑。宋知灼經驗豐富裝備齊全,天剛蒙蒙黑,便已經往腦袋頂上帶了燈。不過她現在到底是不比當初,錢賺得足夠多,也不再隻眼饞那口吃。最重要的一點是,今天收獲已是不錯,又考慮到岸上還有人在等。
隻玩不到兩小時,才六點半鐘,宋知灼便洗洗手,從海裡拎着水桶走上岸。
在這個地方,為節約能源,很長一段路才有一個路燈。陸清衍在的地方,隔很遠隻看見一個黑影,緩緩走近時,才看清他的輪廓。
走至他面前,宋知灼将水桶落地上,而後将頭燈摘下,往水桶裡照。
“看,抓了很多。”
燈光下,水桶裡各種蟹類密密爬了小半桶,許多海蝦海螺海貝,還有三兩個海星和海參。
沒抓太長時間,這已經算大豐收。
可惜鹽沒用上。畢竟很久沒來,宋知灼原是打算抓不到螃蟹的話就去抓蛏子,雙保險,卻沒想到,就算相隔十幾年,這裡依然有如此多大海的饋贈。
陸清衍一直坐在這裡遠望她,從日落到夜幕,天黑以後,已經基本看不清她的臉,隻能從她頭頂上的燈和身型,判斷出究竟是海裡的哪一個。
他順着光的方向朝着桶裡看去,看見桶裡的蟹,誇贊般評價一句:“身手不錯。”
能被誇自然很開心。
這如炫耀一般的心理被滿足,宋知灼将燈落在陸清衍的腿上,隻見他的腿至半腰,正鋪着淺駝色薄毯。
宋知灼輕輕一笑。
便沒再說話。
“我們走吧,回去給你蒸螃蟹。”
從下午四點搞到現在,錯過了飯點,正好回去吃晚飯。
陸清衍沒有異議。
路比較遠,來時花了一點兒時間,回去的時候,也要走一段。
海邊的天氣說變就變,不知什麼時候吹起了海風,呼啦啦的,将兩人的衣服吹得往身上貼。
陸清衍忽而停下輪椅。
宋知灼多走兩步才發現,轉而回頭,看向他:“怎麼不走了?”
陸清衍朝她招一下手。
“你趕海很久,應該已經累了,東西放地上吧,我來拿。”
來時桶是空桶,拎着一點兒也沒感覺,回時裝了半桶海蟹,确實挺重。
宋知灼沒拒絕,聽話彎腰,将桶放在地上。
“你就拎桶,其他我自己來……”
宋知灼說着話,卻忽而感到肩膀被覆蓋一片原不屬于她的暖熱,轉頭,那本該蓋在陸清衍腿上的細毯,此時已披在她的肩上。
宋知灼詫異擡眸,對上陸清衍那雙冷而清貴的眼,此時微微帶着暖色。
她一隻手按住薄毯,以免被風吹飛,緩緩站直身。
“你……”
才想問為什麼給她,這時,陸清衍卻開口:“披着吧,不是冷?”
宋知灼一怔。
她的确有點兒冷,沒想到,會被他發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