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淵也沒睡。
兩人一時間都沒有說話,隻有風拂過樹梢。
或許是深夜讓他有點迷糊,沉默片刻之後,林清源問了個清醒時不會問的問題:“你到底是什麼?”
話出口,他聽到身邊的椅子扶手發出輕微的嘎吱一聲。
他心中微妙地生出一種後悔,又因為對情緒的遲鈍,隻覺得胸口有點不舒服。
他想了想,剛要說“算了”,就聽臨淵道:“你覺得呢?”
除去太過出色的外表氣質,他的習性和人沒有區别,說要吃鬼,沒見他吃過,但的的确确又不是人。
林清源搖頭:“猜不出來。”
又沉默了兩秒,林清源聽到略顯低沉的聲音,同往日裡不一樣,被夜風吹得模糊,似乎有了平時沒有的情緒。
但林清源不知道那是什麼,恍惚隔着久遠的歲月,白雲蒼狗。
“下有陳死人,杳杳即長暮。”
遠處唧啾的鳥叫打破了夜裡的寂靜。
“……時候不早了,你該睡了。”
林清源沒懂,然而聽到“睡”字的刹那,他腦中想要追問的心思瞬間沉寂下去,一股濃烈的困意湧上來。
他幾乎沒來得及反應便陷入了黑暗。
“山形有缺,不周帀處。”
耳邊依稀有人在說話。
“自天柱折、地維絕,天傾西北,日月星辰移已萬年,如今地不滿東南,故水潦塵埃歸焉,一己之力莫非徒勞。”
“你想好了,若是帶不回來,你撐不了多久。”
他眼前一片漆黑,聲音遙遙地從上方傳來,隔得很遠,甚至模糊,但他覺得似曾相識。
“我知道。”
聽到這聲音的刹那,有千百種情緒從四肢百竅噴發出來,多到他承受不住,也明白不了,如同隔着一層膜,哪怕近在咫尺,滿漲到要溢出來了,但永遠觸碰不到。
他不懂,卻沒來由覺得難過。
“橫豎都幾萬年了,鬥轉星移山河崩頹,看得夠多。”
“你要知道,長久地看一種風景,是會倦的。”
“而我已經倦了。”
“……高陽,你懂嗎?”
林清源倏地睜開眼睛。
夢裡殘留的情緒還遺留在胸肺間,他覺得有點悶,揉了揉,卻想不起來到底夢到了什麼。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天色熹微,睡着了沒多久,但再想躺下去,又絲毫沒了困意。
于是起床。
換衣服的時候他忽然愣了一下。
昨晚他記得自己是在陽台上睡過去的,難道是臨淵把自己扛回來的?
林清源輕手輕腳地下樓,本以為自己起得最早,結果姜維已經在客廳了,拿了從冰箱搜刮出來的面包,一邊吃着,一邊對着手機噼裡啪啦打字。
林清源跟他打了聲招呼:“這麼早就醒了?”
姜維擡頭看他一眼:“廢話,昨天白天暈了那麼久,睡得頭都發昏。”
“對了,你過來看一下。”他興奮地招呼林清源,“我昨晚想了半夜,理了個大概的方案,今天打算從集團拉個團隊過來實地勘測還有沒有要改進的地方,如果沒問題,就打算把酒店宣傳推出去了。”
林清源一臉懵。
“等會我們把股份問題簽一下,放心,我就要個苦勞費,主要你這個酒店我實在心癢,空着可惜。你要是相信兄弟,以後營收我給你包了,律師會一起過來,有什麼問題你都問清楚。”
“那個……”林清源打斷他,“你說酒店經營?”
他莫名其妙道:“我什麼時候說要開酒店了。”
姜維理直氣壯:“我就知道你要耍賴。”
他點開手機,拉出錄音,裡面“随你便”的嗓音清晰無誤,一遍遍循環往複。
“别不承認,昨晚你親口說的。”
林清源:“……”
他為了鹹魚的尊嚴垂死掙紮:“除了主建築其他地方都沒清出來,亂七八糟的,不合适。”
姜維:“叫個施工隊過來十天半個月的事,用你操心?”
他把手機怼到林清源面前:“看看,人都叫好了,下午開始陸續過來,你反對也沒用。”
林清源結舌的樣子在他看來似乎特别解恨,姜維嘿嘿道:“沒想到過來度假散心還能碰上這麼個寶貝地方,早該來的。”
他拖長音調:“圓、圓——”
聽起來特别欠揍。
林清源皺着眉,努力思索阻止這個大胖子的方法。
他自己的生命安全并沒有得到完全的保證,真開了酒店,他怕連累過來的客人。
稍微遲疑的時候,姜維已經開始到處打電話。
“喂,跟你說個事,咱們家那個施工隊和市場部的人給我調幾個過來,還有張律師……什麼?!”
姜維突然拔高音調變了語氣。
林清源被從思考中驚醒,朝他看過去,就見姜維的臉色變得很不好看。
“我走的時候還有勁罵成那樣,什麼叫進醫院了?!……大師?什麼叫中邪!滾他媽的!于婉玲那老妖婆平時自己腦子不好願意被神神鬼鬼的忽悠是她的事,她要敢把人往家裡帶耽誤我爸的病情,看我不撕了她!”
“等着,我馬上就回來!”
他火急火燎地挂了電話,對林清源道:“咱們的事放放,家裡出事了,我得先回去一趟。”
他拔腿就要去收拾行李。
林清源想到他身上的人發蠱,還有剛才電話裡那聲“中邪”。
他拉住姜維,道:“我陪你一起回去吧?”
“啥?”
林清源:“嗯,我那個朋友,他……擅長給人看病。”
“特别是年紀比較大的人,不好治。他就精通這方面,老年聖手,我帶他陪你一起回去。”
他滿眼真誠道:“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