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景漱又開始做夢了。
夢裡燈籠高懸,在一扇古香靜谧的門扉前輕輕晃動,竹林掩映長亭通幽。
在那個隻能露出朱檐一角的園子裡,若有若無的唱腔不分晝夜。
“暮雲金阙,風幡淡搖拽……”
“魂再豔,燈油接;情一點,燈頭結……”
“待說何曾說,如颦不奈颦。把持花下意,猶恐夢中身……”
這調哀婉纏綿地泣訴着,仿佛就就在耳邊,用尖細的嗓音磨砺着她的魂魄,一日複又一日。
她明知道這是夢,卻怎麼也無法醒來。
沒人想得到剛在金百花上捧回最佳女主角的當紅花旦陳景漱日日不能好睡。
甚至有時候對着鏡子,她會覺得裡面的人那麼陌生,仿佛早已與夢裡凄婉的腔調纏在了一處,分不清現實。
……
林清源安頓好了客人便回了小樓。
陸新宇一人的鬼力能夠洞悉酒店裡發生的事,照顧兩個客人綽綽有餘。
林清源在開業前對他進行了嚴格的培訓,要求他以最好的精神面貌服務顧客,并且絕對絕對、不能吓人。
他進門的時候臨淵已經醒了。坐在客廳最常坐的那個沙發上,一手側支着頭,明明剛起,卻又是一副倦怠的樣子,仿佛下一秒便會合目睡過去。
林清源覺得他最近比以前更嗜睡,于是下意識放輕腳步:“我出門時吵醒你了嗎?”
臨淵擡起眼簾,幾縷陽光落在他臉上,瞳孔裡映射出一種剔透的藍。
“沒有。”他淡淡道,“聞到了不太好的味道。”
林清源腳步一頓,警惕道:“又……要出事?”
就像隻捧着栗子卻炸了毛的倉鼠。
臨淵對他招了招手。
林清源審慎地走過去。
在他站定的那一刻,臨淵忽地伸手将他一拉。
林清源猝不及防歪了身子,朝他倒下去,然後在空中亂抓的手被修長微冷的指尖握住。
“别亂動。”那人的聲音就在他耳邊,近得幾乎将如雲如霧的冷香纏進了他的氣息裡。
林清源一瞬間有點恍惚,某種古怪而又自然的歡欣感從心底湧起,他腦中嗡地一響。
有那麼片刻,他覺得自己自己又跌進了荒誕混沌的夢裡,囫囵零碎的畫面聲音嘈雜地亂竄,想要伸手抓住時,又陡然全部消失,隻餘下空洞洞的一片黑。
他茫然地睜着眼睛,百會穴針紮一樣的痛起來。
臨淵不鹹不淡的語氣仿佛隔着一層膜,朦朦胧胧地組成含義莫名的話落進他耳中。
“又去哪瞎跑,沾了一身味。”
聲音裡似乎有點揚起的逗弄。
“小倉鼠,你這出去一趟撿一次存糧的好毛病,怎麼養出來的?”
林清源眨眨眼睛,慢慢把視線挪到他臉上:“……什麼?”
他眼裡霧蒙蒙的,像是大雨之後的山岚,遮掩在雲霧之後。
臨淵對上他的目光,眸中隐約有什麼一閃而過,那點逗弄的溫度卻迅速地褪去。
剔透的幽藍中很快浮起深不見底的黑,他問道:“最近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林清源的意識在他的話語中漸漸恢複。
他晃了晃腦袋:“我……沒有啊,為什麼這麼問?”
這麼短短幾秒,他似乎把自己方才的異樣全忘了,臉上隻剩下恍惚之後剩下的迷茫。
臨淵垂眸:“沒什麼。”
林清源“哦”了聲。
他這時候才發現自己仍舊保持着一個很怪并且很費力氣的姿勢。
“抱歉。”他想站起來,“弄疼你沒有?”
他松開手指,在快要離開臨淵的指尖時,那人忽地一攥,重新扣住了他的手腕:“你——”
“叮當叮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