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說呢？”三點冷直白問道。

“嗯……”家入硝子猶豫一秒。“我的術式是反轉術式，所以高層們對我管得比較嚴。”

她說法委婉。三點冷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她沒有什麼人身自由。

能使用反轉術式的咒術師也是有的，但基本都隻能治療自己。家入硝子的反轉術式卻能治療别人。

有這種天賦也不見得是好事啊。連自由都沒有。

三點冷在心底自嘲一聲。

最沒資格說這種話的就是她，上一世窮盡所有換來的自由到頭來隻是命運對她的施舍。

“冷。”

家入硝子放低的聲音喚回三點冷飄遠的思緒。她定眸望她，等待她後續的話。

短發少女神色閃過猶豫，似是在糾結什麼。

“沒關系哦硝子，想說什麼就說吧。”三點冷笑道。“就當交換秘密好了。”

她将腿垂落窗邊，給旁邊留出一個位置來。然後她拍了拍身旁的空處，再向家入硝子伸出手，“上來嗎，硝子？”

家入硝子愣了愣，放在白大褂兜裡的手緩緩拿出來，往前輕輕握住那隻雪白的手。

醫務室在教學樓的最頂層，坐在窗畔上能将夜晚的高專校園一覽無餘。

夏夜的校園裡輕風陣陣，蟬懶懶地伏在葉片上發出鳴叫。偶爾刮過加重的風使漫天白櫻簌簌飄飛。

家入硝子手中落着一片如雪花的白櫻，她張開手心，很快白櫻便随風飄飛了。

“硝子？”

少女長而卷的白發掃到家入硝子的手背，她驟然回神笑道：“冷，先說好如果我的話冒犯到你了罵我也沒關系哦。”

“沒關系，說嘛。”三點冷輕聲道。

她傾身湊了上來，家入硝子清晰地看到月光倒映在那片紅海中。她呼吸亂了幾分，目光落在少女光滑的側頸上。那裡本來有兩個血洞，痊愈後甚至連疤痕都沒留下。

這是她的反轉術式做不到的。反轉術式能治療傷處，但無可避免地會留疤。

家入硝子的手動了動，指甲無意識地握緊掌心。“……冷當時為什麼要傷害自己？”她問。

“這個啊——”

三點冷微微歪頭，唇畔笑意斂起。

“因為我讨厭夏油傑。不想和他說話，但是有人逼着我必須和他說話，可越逼我做什麼我越喜歡反着來，所以幹脆就讓石榴咬我啦，這樣那時就不用跟他說話了。”

她的聲音輕快，仿佛在說什麼很平常的事。

她說的夏油傑，家入硝子知道那是與她們同屆的男同期。這幾天在宿舍樓時與他有過一面之緣。

彼時家入硝子在樓道抽煙，正好撞上剛打完籃球回來的夏油傑和五條悟，三人都隻是簡單介紹一番自己就過了。她依稀記得那兩位男同期舉動間倒是彼此頗為熟稔。

對夏油傑的印象也僅僅是覺得他的劉海很怪，像不良，偏偏人又很喜歡笑，更像狐狸。

家入硝子不解，“真是過分，本來活着就不容易，連讨厭人的自由都不給嗎？”

她沒問逼三點冷的是誰，三點冷要是想說就不會用“有人”來指代了。

“就是啊，連這點自由都不給呢。”三點冷微笑附和。

【小冷！！！可惡！！！你這個敗壞系統名聲的壞女人！！！】

0203在三點冷腦中咆哮。

三點冷：“急什麼呀0203，我有指名道姓說是你嗎？”

0203：【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别狡辯了你這個壞女人！我看透你了！】

三點冷：“哦。”

說完她便不再理會抓狂的0203，繼續和家入硝子閑聊。

兩人的話題拐回jump近來的漫畫。

出乎三點冷意料的是，家入硝子是一名資深漫畫迷。她看過的漫畫種類繁多，少女漫、少年漫和邪道漫，家入硝子都能聊得上來，且她的見解都很獨特，有她自己的風格。

說話時，笑着的短發少女眉眼似溫和的水一般。

“冷，介意我抽根煙嗎？”家入硝子道。“從來沒和人聊過這些呢，有點激動了抱歉。”

她的手指摩挲着，是煙鬼們煙瘾犯了的征兆。

“沒關系。我很樂意。”三點冷笑了笑，“硝子等我一下。”

她旋身落進醫務室，走到自己的外套前，彎腰将手伸進兜裡拿出一盒煙，轉身走回窗前。

“是Seven stars？”

家入硝子望見少女手中的軟白煙盒睜大了眼，一支純白煙卷探出煙盒，少女将它遞向了家入硝子。

“試試嘛？”三點冷彎唇道。

家入硝子接過煙卷道謝，“是烤煙型的欸。聽說這個牌子的煙有奶香味。”

三點冷撲哧一聲笑得很輕。

“硝子被騙了。”

她也被騙了。最初抽這款煙就是沖着奶香，結果根本沒有。但抽習慣也就無所謂了。

“無所謂啦，有煙抽就很不錯了。”

家入硝子俏皮眨眼，雙唇銜煙，她垂下眼眸将手伸進兜裡正要拿出打火機，空氣中忽然響起打火機開火的聲音。

藍色的火焰搖晃着靠近她眼前，一隻手擋住外面吹進來的風，讓火點燃了煙卷。

白發少女點完她那根煙後，靠牆自己也點了根。

第一次和同齡人一起聊漫畫，一起抽煙還是在醫務室這種地方。

這種體驗對家入硝子來說并不壞，甚至很新奇。

她想要這個夜晚無限延長。

“說起來冷記得不要在夜蛾老師面前抽煙。他會沒收的！”家入硝子道。

少女側眸望她，“看來硝子的已經被沒收過了。”

“是……”

家入硝子歎氣一聲，深吸一口煙，煙霧彌漫口腔，接着鼻腔和口腔一起緩緩吐出煙霧。

醫務室沒有亮燈，隻有月光從窗口照進室内。兩個處境類似的少女一個坐在窗上，一個隐在光照不見的死角。

三點冷深深凝望家入硝子的笑顔，眼神一刻都不曾從她身上挪開。

她不是人。三點冷心想。

在家入硝子身上，她看不到人性的醜陋。

她太完美了——像海，像花，像月光。

海水會退潮，花會凋謝，月會西沉。唯有她眼角那滴淚不滅，也許她是普緒克的化身。

“喲——老子沒看錯吧？”

一道欠揍的聲音猝不及防地從門口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