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越來越暗,霧氣越來越濃。幾人小心地從一個陡坡上矮身滑下,繼續朝前行進着。
“你們把房子蓋在這種林子裡面,萬一有個急事,怎麼出來啊?”郭大河咕哝問道。
陳老五悶着頭一聲不吭,腳下機械地朝前走着。
楊長明拍了他一下,“诶。”
陳老五脖頸柔軟地扭起頭看向他,不太正常的姿态讓楊長明本能地感覺到不對。但此時光線暗淡,他們所有人都黑乎乎的,具體情況看不清晰,他沒有立刻下結論。
“以前路不是嘅個樣子嘚,天天清……老闆要走嘛,天天清……”陳老五咕哝說道。
郭大河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随口問道,“那現在怎麼不清了?”
其實他也能看出來,這條路很久沒有人走了。青苔和某種綠褐色的藻類長滿了岩石表面,新生的樹根、蘑菇長得到處都是,如果有人經常清理,這條路不會像現在這樣這麼難走。
陳老五“唔”了一聲,仰頭看了看天,喃喃道,“麼人了,不着清……”
麼人就是沒人的意思,不着相當于不用。楊朵狐疑地回頭,正想細問,腳下被絆了一下,顧不上好奇心,她趕緊扶住郭大河踉跄兩步穩住身形。
“還有多久啊。”她揚聲問到。
陳老五反應遲緩地看了她一眼,又越過她和郭大河看向前面帶路的青年,嘴唇嗫嚅了幾下。
他說的好像不是距離,但因為沒有發出聲音,所以楊長明等人沒能接收到他的意思。
徐微與環顧四周,拉了一下領口,他的衣服已經全部被水汽浸濕了,正黏哒哒地粘在身上,不太舒服。
“還有多久?”他問身邊人。
“翻過這個坡就到了。”青年說道,伸手拉了他一把。
“謝謝。”徐微與順着他的力道跨過一塊長滿青苔的崎岖岩石,擡起頭——
下一刻,他眼中映出了無數扭曲的人形。
它們纏在高大的喬木上,懸吊在并不粗壯的枝葉間,像長而靈活的蟲子那樣緩慢扭動着軀體,構建出一張又一張頭尾相接相疊的蛛網。
網遮蔽天空,攔斷小徑,剪短一切活物與正常世界接觸的途徑,完完全全地控制住這片空間。
大概是覺察到了徐微與的注視,雨林間窸窸窣窣的響動一頓。
所有那些正在蠕動的東西都慢吞吞地扭過頭,用自己暴突在外的無機質眼球呆滞地看向徐微與——!
徐微與腦中一片空白,一腳踩空,隻覺整個人朝前一傾,陡然失重。
他下意識伸手想要拽住什麼東西穩住身形,但光線太暗,慌亂之下他什麼都沒有抓住,重重朝下跌去。耳邊隻剩下衣服和草莖摩擦,扯斷根葉的唰唰聲。
可下面是石崖!
他會被撞斷脊椎的。
這個念頭冒出的瞬間,徐微與摔進了一大團樹葉之中,隻聽嘩啦一聲,某種軟中帶硬的柔韌東西隔着無數腐葉枯枝有力地攏住了他。
“徐老闆!”楊長明失聲叫道。
徐微與扒開臉上的葉子,撐起身朝上看去。那些張牙舞爪的樹枝樹葉一如往常,在微風中輕輕搖晃,昭示着剛才扭曲可怖的幻覺根本就不存在。
……幻覺……又是幻覺。
……
徐微與無意識咬住口腔内側,直到嘗到血腥味才緩緩眨了一下眼睛。
“我沒事。”他啞聲說道,扶住旁邊凸出的石頭打算站起來,立刻,一股尖銳的疼痛從左腳腳踝處傳來,“嘶。”
“坐那兒别動。”語氣不怎麼好的聲音從上方傳來。
高處黑影一閃,青年幾步跳下石崖,拍了拍手上的泥,大步朝他走來。徐微與眸光難得有些閃爍,待青年走到他面前時,才皺眉擡起頭和對方對視。
青年也沒讓他失望。
“那麼大一塊石頭支棱在那兒你不踩,偏踩旁邊的空氣,怎麼着,它長得醜入不了您的眼啊。”
徐微與臉色有些發白,臉上沾了好幾道泥巴印子,跟被誰欺負了的流浪貓似的。他不欲和李忌解釋家族病史的事,伸手送到對方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