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時候,他轉身看向石府,隔着重重的高牆,卻好像看見了房間裡佝偻了身子喝藥的老者。
石府客房裡面,白巍放下藥碗,從小厮送來的漆盒裡撿出個蜜餞放進嘴裡,壓下苦澀的藥味。
“新年快樂。”他對着屋外說。
…………
走親戚,逛廟會,四處玩樂,一轉眼,學裡的節假就結束了。
一大早,徐辭言就收到了梁掌櫃送來的消息,縣試的公告貼了。
他趕到縣學的時候,趙夫子已經在等着了。
“辭言,”見到人,趙夫子面露笑意,“布告說了,縣試的時間定在二月初八,照例是石縣令主持,所有考生要在本月底之前到縣衙理房完成登記。”
徐辭言點點頭,又問,“夫子,登記時可還要準備些什麼?”
“這你倒不用擔心,”徐辭言第一次參加縣試,趙夫子卻是每年都要給人做保的,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到時候老夫寫張單子,你照着安排就好。”
“倒是結保的人,你可想好了。”
童子試裡的結保,包括互結和具結兩種。
互結,即考生們互相擔保,同考的考生以五人為一組,形成“五童互結保單”。
考試時但凡有一人作弊,同保單上的另外四人也要連坐,取消考試資格。
因後果嚴重,所以考生在互結時往往會尋找身邊熟悉的、品行過關的同考學子,以免被作弊者殃及。
徐辭言記得,著名的才子唐寅唐伯虎就是因為互相結保的徐經科舉舞弊而受到牽連,被消除仕籍。
這種大事,他自然不會馬虎。
“我和陳兄幾人商量好了,縣試的時候互相結保。”
徐辭言解釋,陳钰幾人都是他熟悉的,人品等方面也無問題,比其他人更值得信賴。
“至于具保,但請夫子做主。”
聽他有了主意,趙夫子長松一口氣,爽快地答應,“老夫就是縣裡的廪生,為你們作保倒是不難。”
所謂的廪生,就是秀才當中最優秀的那一等,每年享受官府發放的米糧及津貼。
每年縣試的時候,就是優秀秀才們發光發熱的時候。
趙夫子家每年這個時候,門檻都要被人踏破,若不是徐辭言是他弟子,保不住還搶不到這個名額。
這樣一來,他倒是少了很多麻煩。
徐辭言鄭重其事地行禮,“多謝夫子。”
“嗨!”趙夫子微微捋了下胡須,露出笑容:“你也算是老夫看着長大的,不疼你,又能疼誰呢?”
解決了結保的問題以後,徐辭言就開始聽趙夫子上小課了。
别的不說,趙夫子在科舉應試上的經驗,那可真不少!
從最基礎的不能穿帶夾層的衣服不能帶繁瑣的吃食,到縣試考場上面怎樣不動聲色地暗示皂吏好多看兩眼題闆,趙夫子十分用心,一一道來。
徐辭言聽得認真,手上拿一炭筆,動作飛快地記下要點。
等到再無可說的時候,趙夫子才倒了杯茶水頓頓嗓子,鼓勵地看着他。
“我說了那麼多,可以你的學問,隻要正常發揮,這縣試應該是沒問題的。”
“主要是要穩住心态,不要慌了。你才多大,哪怕今年不中,明年也不遲啊。”
“夫子放心,”徐辭言笑開,一本正經地回話,“我現在心态穩着呢。”
為了這場考試,他把四書五經翻來覆去地背爛了,又仔細琢磨曆年考試套路,揣測考官喜好,規避考試禁忌。
可以說,能做的每一件事,徐辭言都用最大的力做了。
接下來,隻要穩住心态,努力學習,等着縣試開考了。
…………
等到二月初七,徐辭言就收拾好東西,在徐家村衆人的目送之下坐上牛車,趕往縣城。
“言哥兒!好好考!我們等你回來!”
牛車走了好遠,徐辭言回頭,依舊能聽見村裡傳來徐鶴的呐喊聲。
縣城裡,梁掌櫃早早替他定好了距離考場最近的客棧,又親自跑到城外來接人,直到把徐辭言全頭全尾地送進房裡才安心。
“來,挂上粽子,保佑小侄能夠高中!”
客棧裡,梁掌櫃一臉緊張,踩了凳子把一串紅線捆得小粽子挂在門頂上,又拉着徐辭言來摸。
這樣的場景在客棧裡并不稀罕,就連掌櫃也特意煮上一鍋,一屋一屋地送了上來。
“挂高粽,兒高中……”旁邊的房裡,有人一直念叨。
徐辭言有些好笑,粽子一年到頭銷量最好的時候,除了端午節,就是各種考試的時候了。
他一路來,到處都是賣粽子的。
送走梁掌櫃,徐辭言認認真真地把林娘子包的粽子也挂在門上,和别的房間裡的考生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閉上眼睛。
願明日一去,科場高中,得點紅衣。
萬事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