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樂坊,位于邯鄲王宮東南方向的一個大街市,這裡的商鋪面積沒有小,隻有大,以及更大兩類,何因?
很簡單:天下七大大商家族,至樂坊卧虎藏龍就占四家,分别是——楚國猗頓氏、齊國田氏、魏國孔氏以及趙國卓氏。
這四家的商鋪雖各自營生的行當不同,卻個個都将自家商鋪裝得奢豪至極,簡直可以用瓊樓玉宇形容,備受邯鄲城裡各王孫貴胄、士卿大夫以及有點錢财傍身的門客、學子所青睐。
自然了,衣兜裡僅六枚寒酸刀币,至樂坊任意一家酒樓的門檻尹姿都甭想邁進去。
故而,尹姿今夜走到此等流光溢彩的銷金窟隻是為了看一眼,好奇地看一眼,随後很識趣地牽着小侄兒的手繞道去了另一條相鄰商坊。
還未走近,便入耳各種腔調販夫走卒的吆喝聲,還有嘈雜的喧嚣聲,沒錯,這個地方才屬于他們這樣囊中羞澀的人逗留。
“政兒想吃甚?”
“姨姨吃甚政兒便吃甚。”
尹姿四處張望,目下她還沒找準合适的時機詢問當前時令幾月,隻是從體感來判斷,耳畔刮過的風是令臉頰發冷的,以及街上人們穿的是厚衫而不是棉袍。
或是初春,也或是初秋。她這樣推斷。
眼睛在人群中逡巡,忽地一亮,尹姿牽着小趙政快步走到路邊支的一家熱氣騰騰的面攤。
“店家,面幾價?”
“阿哥,小店一趙刀可買兩碗面。”
“裡面有肉嗎?”
“隻有碎羊肉渣子。”
尹姿目下是男兒裝扮,聽老店家誤會了也不糾正,而是微微點個頭,旋即側頭問:“政兒今夜吃面,好否?”
“太好。”小趙政饞得直咽口水。
“一碗夠吃麼?”尹姿又問。
“夠的。”
“得咧。”尹姿轉回頭對店家笑道,“勞駕,來一碗面。”
老店家立時抓起一把擀好的面往熱鍋裡丢,不忘問:“阿哥自己不來碗麼?”
尹姿剛“大病初痊”,對面沒甚胃口,轉眼看向店家竈上另一口大鍋,笑問:“店家也賣羊骨湯?”
“客官好眼力。”
“那來碗。”
“好嘞。”
後知後覺,尹姿才體會到那個【言聽】技能帶來的好處,身邊任何古人不論他有哪種口音,有沒有到用方言詞,在尹姿聽來都是标準的普通話。
至于,别人如何感受她的口音,這就不知了,但看反應當是沒有啥問題。
羊骨骨湯店家一直用小火煴着,隻是骨頭多羊肉零星,其實這也算奢侈,畢竟吃羊肉是貴胄的特權是他們的日常,平民僅能吃點肉沫渣子。
老店家的老伴,一個滿頭花發的老妪聞聲,舀了根羊腿骨再加滿湯一瘸一拐給尹姿端上案,看來她腿腳不太好。
“嚯,後點的湯反而先上,來政兒嘗。”尹姿将湯碗推至小趙政面前,懂事的娃崽登時推讓,更是将一對小手背到身後藏起來,看架勢絕不舉箸享用。
無奈,尹姿隻好端回湯碗,拿起湯勺先喝口肉湯準備暖暖胃,結果差點沒一口全噴出來。
這湯,地獄級别的寡淡無味啊,這對飲食素來無辣不歡的尹姿而言簡直要命,她忙招手道:“店家是忘了放鹽麼?勞駕,給加點鹽。”
聞言,老店家停下手裡的活,轉過身賠笑道:“邊境又打起來了,鹽路阻了,目下邯鄲城的鹽價……”
歎口氣,老店家滿是心酸地往下說:“一罐鹽比一頭小羊還價高。小店利薄買不起鹽,煩請客官多擔待些,小哥且放寬心,店裡羊骨都是我從長子屠宰坊裡精挑細選的四月羔羊,骨肉自是香香的。”
原來鹽貴如此,原來目下是四月啊。
尹姿是個頗為有憐憫心的人,前世她經常做義工,目下聽老店家如此解釋,自然不再刁難,轉而問:“邊境是哪國跟趙國在交戰?”
“還能是誰?自是燕國。”老店家一副老生常談的口吻,語氣中有恨也有無奈,“兩國積怨甚深,大戰不停小戰不斷,唉。”
尹姿無聲颔首,沒興趣追問,視線重新轉回面前這碗羊骨湯,曉得該如何處理它了。
嘴角笑容一塌,尹姿裝出惡心嘔吐的難受表情,慘兮兮地對小趙政說道:“姨姨的病才好嘗不得肉腥味,政兒替姨姨吃了好伐?”
方才尹姿噴湯的場面小趙政全看在眼裡,心裡已然産生疑問,目下聽姨姨這一說,立時就明白了其中緣由,他也害過病自然明白姨姨提的那種感覺,卻還是沒接碗。
“嗯?”尹姿迷惑,“政兒嫌棄是嗎?”
“不是。”脆生生的一聲,“政兒吃自己那碗面就夠了,這碗煮羊骨我們帶回家,明兒等姨姨身子更好些時煮來吃。”
“啊噢。”尹姿伸出食指親昵地刮了兩下小侄兒鼻頭,說不感動是假的,“政兒很心疼姨姨嘛,果然是個好孩子。”旋即話鋒一轉:,“不過呢,這湯骨要一直小火煴,否則美味失去一半。政兒吃吧,明兒姨姨掙了錢會回來吃的。嗯,乖,聽話,啃骨頭!”
終于,小趙政伸手開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