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小趙政扭捏開口,“政兒想吃甜味兒的點心。”
“沒問題。”尹姿開懷大笑,“等今晚分了賞金,回家時我們去點心鋪子。”
“嗯。”
*
轉眼匆匆一個月彈指一去。
走街串巷的邯鄲人,在喧嚣叫賣聲中忽聞枝頭一聲響亮的蟬鳴聲,噢,春去夏來了。
邯鄲城街頭巷尾除了那一道道熟悉的叫賣聲,還有從樹枝丫裡飄出來的陣陣蟬聲,當然市井中最多的聲音是:“我去哪裡尋找我的亞子,我的寶藏。”
人們口中的亞子,自然是《基督山伯爵》裡被尹姿換了個叫法的法利亞神父,雖然這是個百家争鳴的時代,可中原大地上還遠沒有出現傳教士,便于聽衆的理解,尹姿将法利亞神父包裝成一個身懷絕學卻不幸落難的大隐士。
不論是後世,還是今朝,但凡沉浸在這個恩仇必報的故事中,應該沒有人不會被法利亞神父的魅力所傾倒,即便他們或許還有更愛的角色。
尹姿當初為了更飽滿、立體地表現法利亞神父的智慧,除了在聲音上做了技巧調整,更是趁每次說書間隙去找材料,簡單複刻出了法利亞神父在監獄裡設計出來的越獄工具,當然,所做的幾樣工具是今世人們理解範圍内的,如:鑿子、撬棍。
不過即便斟酌又斟酌,精挑又細選,尹姿複刻的某些工具從設計構造角度看還是超前了,因而吓壞了津津有味聽書的趙國司空和田部令兩位大人。
司空,掌趙國工程、作坊等制作,而田部職掌田土與農耕賦稅,因而兩部都會經常涉及一些工具的發明。
于是那日尹姿前腳剛拍響提示說書告一段落的驚堂木,後腳就被跑堂小二一臉擔憂地請到了兩位大人的包廂。
幸好尹姿早有備無患,再加之她對各位來善悅酒社的達官貴人都是一視同仁地禮敬,口碑攢升不少,同時也得益于與衆不同的說書風格将自身形象捧了上去,在貴人們心裡,她有了很好的印象,故而這件事最後被她輕松糊弄過去。
還有一事,期間另三家大商家族見對手楚商憑借一個說書先生,每日門庭若市賺的盆滿缽滿,眼紅得按捺不住,多次派人私底下偷偷接觸尹姿,許諾重金希望将她從善悅酒社挖走,皆被她婉言謝絕。
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挖牆腳的事兒被王福知悉後,他是一面感激更加認定尹姿的為人,一面卻暗暗升湧出危機感,最後不顧尹姿反對,難得老淚縱橫一次硬生生将事前兩人商議的二八分潤約定,改為善悅酒社分文不取,隻求尹姿一直留下來。
推辭不掉,尹姿隻好無奈答應,不過依舊慣例每日分酒社所有夥計一份“見者有份錢”,就連當初那個在大門朝他們吐濃痰的迎賓夥計也有。
當時第一次尹姿分下人們錢時,小趙政對那迎賓夥計任事不做,卻依舊能從姨姨手中白拿走錢銀之舉甚是不滿,皺巴着小臉緊緊拽住尹姿的錢袋不放。
尹姿隻好找個借口先暫停了分錢,然後将小侄兒帶到酒社外,兩人找了個背街的石階并肩而坐。
“政兒昨日你明明做的很好,沒有再對不禮貌的人表達憤怒,為何今日又失控了呢?”
尹姿指的是昨日他們跟随趙荺進入善悅酒社包廂卻被跑堂小二無視的那次,當晚回家泡腳尹姿就趁機詢問小趙政為何當時表現很平靜沒有生氣,得到的答複是:“姨姨說的道理極深,政兒在努力學着照做,控制憤怒。”
此時,小趙政埋下腦袋,低低地說:“隻……隻是政兒覺得那人不配拿姨姨的錢。”旋即踢着腳尖小聲反問,“難道姨姨覺得他配?”
“他當然不配!”
尹姿磨牙給出答複,随後親昵地摸着小侄兒的臉蛋,因夥食改善小娃崽已經肥了一圈。
思忖片刻,尹姿語調轉軟:“可是政兒也要記住一點,做人做事應近君子而遠小人。——這個‘遠’不止是說我們要主動遠離小人,也指我們要盡力不去得罪小人。”
“姨姨,政兒有點明白又有點不明白。”小趙政伸手勾住尹姿的小指,低頭調皮地玩耍起來,補充,“前句懂,後句不懂。”
尹姿任由小侄兒胡鬧,繼續好脾氣給他講道理:“政兒可知姨姨為何每日要把辛苦掙來的錢分一部分給酒社裡的人?”
“知道。”乖巧點點頭,“因為我們是外人,不是主人,而有些仆人仗着是主人養在身邊的狗,會對外來之客時不時亮出獠牙,以示威風。”
“哦?此話怎講?很彩的一個形容。”尹姿驚愕小趙政的用詞,隻是略略不明白他既然說到了“主人”為何卻将他們定義成“外人”而不是“客人”。
這時小趙政把腦袋埋更低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雖然姨姨給酒社掙了大金,可在這些人眼裡,姨姨隻比其他三位說書先生地位高一點點,身份依然是說書賣藝,而不是執事。”一腳踢走腳邊小石子,“而錢,是這群夥計最喜歡也最不會拒絕的‘巴結’。”
尹姿情不自禁鼓起掌,贊許道:“政兒所想真是對極妙極。”但忍不住好奇追問,“政兒告訴姨姨,這些道理你是怎麼想出來的呀?”末了鼓勵,“姨姨認為政兒所想十分在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