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反駁：“既要越獄，為何之前不越。”

一方又争回去：“自是時機不對。”

“時機？”反方酒客馬上頂了句，“什麼時機需要等二十多年？”

“唔……”對手張口結舌，找不到反駁的話。

昨夜這波人就開始吵個不休，甚至拉幫結夥還下了賭，王福身為善悅酒社執事，為了将這熱騰騰的勢頭炒得更“火焰騰騰”，也是積極加入一方壓上賭金一百。

“照身之事，其實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王福搓着手含蓄點撥尹姿。

“老執事的意思是？”尹姿不解。

“隻要打點好與府衙的關系，換照身其實用不了本人親自跑一趟。”王福老練地說出裡面的門道，“光陰在尹小哥這兒很金貴的，你犯不着為這點小事白白浪費一整日。”

一整日，的确沒誇張，這照身是小吏老吏拿着刻刀，一邊問來者各類籍貫信息，一邊現刻在竹片上的，即使老吏刻工比小吏娴熟，也至多隻提前一袋煙辰光。

總之夠人耗的等的。

“可……可小人在府衙裡沒有熟人。”尹姿不好意思地說出捉襟之處。

“這事可交給老夫來辦。”王福信心十足，“尹兄弟的事老夫當自己事來處理。”

“如此便多謝老執事伸出援手。”尹姿朝他感激行了一禮，“那小人這就先回家取老照身。”

“沒那麼麻煩。不用老照身也能辦。”王福很清楚府衙那些人的作風，“尹兄弟就留在酒社放放心心說你的書。”

“沒老照身，豈不是讓幫忙之人瞎子摸象。”尹姿覺得這事不妥。

“實話講，七國之中獨秦國對國人照身細節核對最嚴密。”王福擡着額頭深深的法令紋，意味深長表示，“趙國，靈活很多。”

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尹姿覺得王福把話說得太模糊，但還是耐心等他往下說：“趙國府衙弄個照身在流程上其實抓大不抓小，大差不差，小哥的籍貫信息相處久了老夫也知個大差不差。小哥且放寬心，事情老夫會交代下去辦妥的。”

等聽明白趙國官衙行事是如此靈活，尹姿會心一笑，又朝王福行一禮：“那就拜托老執事了。”

*

夜晚用井水澆洗完腳，尹姿腋下夾着小趙政抱他回到寝居榻上，掏出懷裡的新照身交給小家夥：“政兒給姨姨念念上面的字。”

“是。”小趙政欣喜點頭。

尹姿順手将燈盞拿近些，暗暗苦惱不識字給自身帶來的麻煩，聽得有些走神。

忽地，她手猛地一抖，燈盞被晃出一滴滾燙的熱油，燙在了她的手背上。

小娃崽慌忙丢掉照身，蹭過來仔細查看尹姿手背。

“沒事。”尹姿不以為意地說。

小娃崽卻轉手拿起榻上一隻小木盒，從裡面挖出一勺藥膏小心翼翼塗抹在尹姿燙傷的地方。

“政兒，新照身上刻的真是‘男’？”尹姿很懷疑小侄兒念錯了。

“真是‘男’。”笃定的語氣，但小趙政也同樣覺得事情不可思議，“姨姨，官府裡的人怎如此馬虎，竟把你性别刻錯了。”

“不是他們馬虎，而是……老執事讓事情陰差陽錯。”尹姿不清不楚說道起來，忽然話鋒一轉，“政兒把照身給姨姨瞅兩眼。”

小趙政放回藥膏，重新撿起新照身，尹姿拿在手裡如看天書看着上面的字，最後特别特别慚愧和尴尬地問：“政兒這上面哪個是‘男’字？”

“嗯？”小娃崽難以置信道，瞪大漂亮的秦眼，“姨姨不識字！？”

“是……是啊。”尹姿無奈苦笑，“姨姨是個文盲，七國文字，一國不識。”

“可……可姨姨會說七國話，也聽得懂七國語。”小娃崽知道姨姨可以很流暢地和天下人交流，因為酒社每日找姨姨攀談的七國酒客很多。

“能聽能說不代表能識能寫。”尹姿更難為情更尴尬了，轉眼話題，“所以姨姨希望政兒能識很多很多字。”

“除開七國，姨姨肯定有能識能寫的字吧。”小娃崽似乎不能接受最愛的姨姨其實是文盲這樣殘酷的現實，心結仍在這上面，沒有被尹姿的話帶走思緒。

“嗯。”

尹姿點頭，随即想到灰霧大廳那塊智能大屏真是很貼心，與她溝通從來都是用簡體漢字，沒有對她設置任何文字閱讀障礙，如今一想，真是感激之情滿滿湧上心尖。

“政兒就知道是這樣。”小娃崽突然如釋重負，嘴角揚起一道驕傲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