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姬輕柔地捏了捏兒子的掌心:“别忘了娘是跳舞的,有的是力氣。”稍頓了頓,目光望向前方的樂陵君府,目光堅決,“政兒要跑麼?”
“嗯。跑。”
于是母子倆撒開腿重新跑起來。
一邊跑,小趙政一邊向趙姬交代:“阿娘,待會兒見到樂陵君你一定要哭,哭得越大聲越好。”
“可……政兒方才不是說過……哭解決不了問題麼?”
“有時候是解決不了問題,但有時候眼淚又很有用。”小趙政想起尹姿的話,“姨姨說阿娘是水做的,哭起來跟洪水猛獸似的,再硬的河堤都能被阿娘的淚沖毀。”
這麼一說,趙姬自然明白為何兒子要讓她在樂陵君面前哭了。
“成。娘聽政兒的,隻要樂陵君不肯點頭,娘就将他的王府哭到瓦碎牆裂。”
“阿娘,還有一事也很重要。”
“政兒直說,娘一定照做。”
“阿娘千萬别說漏嘴姨姨的身份。”
“娘知道。”趙姬一點就通,“姿兒是娘的弟弟,不是妹子。”
*
趙荺今日進宮,不是見趙王,而是去看望自己的母親,陪她老人家下了幾盤棋,又被她老人留下來吃過晚食才出宮門。
趙荺對今日善悅酒社發生的事一概不知。
冬日寒風凜冽,廣陵府的馬車也從轺車改為辒辌車,車廂封的嚴嚴實實的廂内還加蓋了綿簾,唯恐一絲寒風吹進去,吹到裡面的樂陵君。
趙荺在馬車中不覺寒冷,苦守在廣陵府門口的趙姬母子卻早被凍得全身僵硬。
“政兒鑽進娘的鬥篷中。”趙姬招呼兩步之外的兒子。
小趙政搖着凍紅的小臉,給她說道理:“樂陵君最是重禮,今夜阿娘帶政兒求人辦事,我們切勿行主人厭惡之事。”
“是麼。”
趙姬有些小失望,隐隐感覺兒子跟自己不親了,不禁想起尹姿對她說過一句話——孩子越長大越不需要父母,阿姐要珍惜政兒依賴你的這幾年。
這時一輛雙馬辒辌車停在廣陵府正門外面。
“會是樂陵君嗎?”連着五輛馬車都是别人,趙姬已不如之前那樣語氣熱烈報以期待。
“是。”小趙政已從這輛馬車的規格判斷出來。
聽見兒子笃定的回答,趙姬臉上疲态頓時消退,踩着積雪就朝這輛雙馬辒辌車沖過去:“樂陵君,樂陵君,求您救救小人弟弟。”
陡然聽見車廂外陌生的女人聲,趙荺眉間暈染上一層愠色,從來沒人敢在他面前大吼大鬧,何況還是一個女人。
這邊馭手停穩馬車,見六個聞訊魚貫出府的家仆提着燈籠将馬車四周照得猶如白晝後,立即轉過身為樂陵君拉廂門。
趙荺語氣厭惡地問馭手:“誰在外面哭啼?”
馭手恭敬地說:“小人不知。”
趙荺本就不準備搭理外面瘋瘋吵吵的女人,見馭手不知就沒再追問。
然而,當廂門剛打開,瞥見朝他奔跑過來的女人,趙荺愣了,過了片刻,五分驚豔五分懷疑地問:“你是尹姿?”
“回樂陵君,妾是尹姿阿姐。”趙姬心髒咯噔一跳,擔心壞事,“妾叫尹細。”
趙姬不知,趙荺之所以認錯人,實在是她姐妹倆乍看有七分似,尹姿雖然女扮男裝也被人誤以為是男人,但始終是掩蓋不完那股子天然的女人感。
雖然兩人氣質都帶着柔,但一個是嬌滴滴的全柔,一個是英氣十足的半柔。
心緒平靜後,趙荺收回在趙姬身上的打探目光,語氣從溫和轉為冷漠:“為何在本君面前啼哭?”
這話一出,就像打開了趙姬的淚閘,她的眼淚稀裡嘩啦往下掉:“求樂陵君救救尹姿。”
“他怎麼了?”趙荺孟地轉回頭,眼底炸出一片波瀾。
“今日申牌,司寇将他從酒社帶走,目下不知被關在哪兒了。”趙姬梨花帶雨地瞟了眼趙荺,立即被他狠厲的目光吓埋下腦袋,“求樂陵君救救小弟。”
“上車。”趙荺對趙姬母子說,然後又對馭手說,“去邯鄲大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