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前。
傍晚。
夜色尚未完全降臨,天邊的雲彩還帶着黯淡的橘色。
樓下的門鈴響了一遍又一遍,熟睡中的季聞識帶着些不耐支起眼皮,那雙丹鳳眼此時略顯涼薄,他緩慢折起身,定了幾秒,才蹙眉走下樓,渾身上下透着被打擾的不耐。
外婆不在,去探訪朋友,至少要離開半個月,他就給榮姨他們都放了假,他不想回季家的老宅,自己獨自住在這裡躲清靜。
這會兒卻被吵醒。
大黃支棱起耳朵,從角落裡爬起來,跟在他後面。
門打開,一陣秋風卷進來。
敲門敲得不耐煩的女生抱臂站在外面,沒坐輪椅,手拄着一把拐杖,略微昂着頭,眼神卻像是一種蔑視般的下撇,有一種冷冷的居高臨下的銳利。
倏忽,輕笑了下,那鋒芒便盡數散去。
她擡手觸摸他的額頭,帶着三分關心,七分幸災樂禍:“你也發燒了?”
她前幾天也感冒,最近才剛好。
季聞識确實有些發燒,但并不嚴重,吃過退燒藥,這會兒正犯困。
“你怎麼來了?”他問。
“獻愛心。”她晃了晃手裡提着的食盒,“榮姨說你可能生病了,給你打電話你沒接,說你每次生病都不吃飯,囑托我來看看你。”
入秋了,傍晚的風有些冷。
她仿佛也剛從床上爬起來,穿着吊帶裙子,胡亂裹一件大衣,踩着拖鞋,頭發亂糟糟的。
他其實并不希望她進來,除了不喜歡被人侵入安全距離之外,還有一些他說不明白的原因。
但最後他沉默片刻,還是側了身:“謝謝,請進。”
大概是他語氣太正式,她忍不住又笑了下。
大黃高興地迎上去,嗅一嗅對方,十分熟稔地蹭她的腿,唐不悔笑着摸了下它的腦袋:“哈喽,Luna。”
這是大黃的名字。
那一年大黃還很年輕活潑,被摸完腦袋就興奮地原地轉圈。家裡所有人都喜歡她,包括狗狗。
而她本人,其實并不是傳統意義上非常讨人喜歡的小孩。
她隻是太聰明,知道跟每個人交往的分寸。
“别被她騙了,越漂亮的女人越會騙人,漂亮還聰明的女人,是包裝成糖果的毒藥,吃一口是要腸穿肚爛的。”朋友提醒他的話在腦海裡一閃而過。
她提着餐食,像個花蝴蝶落在沙發上,熟練地把分格都拆出來,輕飄飄看他一眼:“你眼眶很紅。”
很難形容她的眼神。
那句文學作品用爛的詞叫什麼來着?
……勾魂攝魄。
他偏過頭,略微垂下目光,不再看她。
“我沒事。”他說。
低燒而已。
“哦,好,所以是趕我……走?”她略顯迷茫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什麼負心薄幸人。
季聞識皺了下眉:“……不是。”
“真不是啊?”她傾身,看着他的眼睛問,像試探,又像某種惡作劇。
季聞識再次偏過頭,躲避她目光。
“我以為……”她刻意停頓,随即笑了笑,“算了,我還是走吧,感覺你不太喜歡我。”
她起身,下一秒季聞識擡頭,抓了下她手腕:“不是。”
唐不悔或許根本就沒想過要走,被攥住的下一秒便俯身看他,輕笑:“那就是喜歡我?”
有什麼暧昧的情愫在無盡地蔓延。
心跳比擂鼓還要吵鬧。
原來真的有人可以這麼擾亂人心神。
季聞識不再閃躲,看着她,似乎在思考她到底想要做什麼。
“喜歡,還是讨厭,很難回答嗎?”她問,語氣溫和,面容帶笑,但那眼神裡,分明是濃郁的侵略欲。
季聞識深呼吸,感受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鼓噪着耳膜。
“很重要嗎?”季聞識試圖搶奪主動權,“對你來說,重要嗎?”
她的喜歡仿佛是薛定谔的謊言。
無數人聽說過,那從某種意義上來看,誰也沒見過。
她生來就有愛人的天分,也知道如何能更讨人喜歡,可以拿捏社交場合的每一個度,把這當做一場摻雜技巧和随機性的遊戲,别人在愛情裡是豪賭,而她一向知道自己的籌碼能撬動多少回報。
但是,季聞識不願意陪她玩這場遊戲。
“當然重要。”唐不悔眼神真摯,“季聞識,我剛剛也在睡覺,我睡覺的時候天塌下來都不會管的,我感冒也才剛剛好,腿還沒好,剛剛拄着拐杖一路走過來,覺得難看才把拐杖放在了門外,可你從我進來,都沒仔細看我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