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瞬間噴湧而出,白雪浸血,餘绾微微側臉,仍沒有躲過。血珠濺落在她清冷如玉的眉眼上,恹豔靡色。
利索地割下楚平雲的人頭,餘绾擡眼,看着那支利箭射來的方向——
隻見不遠處的青袍男子背着箭籠,與賊人厮打在一起。
兩人歪倒在雪堆裡,近身肉搏,青袍男子費力的用弓箭勒着賊人的脖頸,卻因四肢無力,反被賊人猛錘好幾拳,大口吐血。
四目相對,他朝着餘绾咆哮:“還愣着幹什麼,快來救我!明明知道我隻擅弓箭,你把人朝我這裡引作甚!你想殺我直說!”
餘绾挑了挑眉,撈起地上的長劍擲去。
劍刃直直插入賊人脖頸,鮮血噴了劫後餘生的顧還明一臉。
他狼狽地擦着臉,費力将壓在身上的死屍推至一旁,四肢依舊酸軟無力,眼看賊人已經盡數剿滅,他索性躺在雪地裡挺屍。
将最後一人斬于刀下,鴛尾從馬匹的包裹裡取出一件披風蓋在餘绾身上,一邊取下臉紗擦拭着劍刃上的血漬,一邊問道:“這些屍體怎麼處理?”
額頭泛起細細密密的冷汗,四肢漸漸無力,餘绾深吸一口氣,強忍着喘息,環視四周屍橫遍野的狼藉,沉默半晌後淡聲道:“燒了吧。”
頓了頓,餘绾又補充道:“連同這座宅子一起,不要留下半分痕迹。”
鴛尾了然地點點頭,開始指揮手下幹活。
這處宅子本就不大,還儲存着大量酒水,燒起來倒也省事。
身上的傷口開始隐隐作痛,餘绾指尖顫抖,呼吸也不再平穩,用力壓下眩暈,餘绾看着鴛尾命令黑衣人将屍體一具具搬進宅子裡,卻始終沒有見到康複生的屍身。
“我擅長假死之術。”
腦海中閃過康複生這句話,餘绾猛然起身,不想眼前一黑,險些栽倒在地。
鴛尾眼疾手快地扶住餘绾,詫異地看着餘绾:“怎麼了?你身上都是傷,别激動。”
餘绾緊緊抓住鴛尾的手,強壓下喉嚨間湧起的血沫,寒聲道:“為何沒有看到康複生的屍身,你确定他已經死了嗎?現在派人去找,我懷疑他還活着。”
赈災銀兩被劫,護送隊伍全軍覆滅,此事必定驚動朝野,朝廷一定會派人調查,隻有在場之人死個幹淨,才能将她在這件事中的痕迹暫時抹去。
不能留下活口,康複生必須要死!
餘绾握緊白鶴劍,起身欲尋找康複生的蹤迹。
“你說這個啊。”
不想還未擡腳,便見鴛尾便指着一旁碎成幾截的屍體說道:“康複生的屍體在這裡。你看,那便是他的頭顱,我隻是将他分屍了。”
餘绾:“?”
沉默半晌,餘绾謹慎詢問:“你和康複生有仇?”
眨了眨眼,鴛尾理所當然道:“無仇,隻是康複生此人會閉氣假死術,不分屍我怕他沒死透,隻有碎成幾截我才安心。”
鴛尾溫婉一笑:“你知道的,我這個人生性多疑。”
餘绾:“......”
見餘绾沉默不語,鴛尾回想餘绾方才所言,若有所思片刻,認真說道:“我肯定他肉身已經死透,你若實在放心不下,我請幾位方術士來?”
言罷,她突然擡頭看着餘绾,滿目心疼:“天殺的康複生,我要報官抓他!這段時日竟不知如何虐待你,讓你都信奉鬼神之說了。”
餘绾:“......”
餘绾默然:“......倒也不必。”
人都碎成這樣,官府衙役來了也不知是抓誰。
冰天雪地裡,冬風催動着熊熊烈火,一場大火下去,屍身被燃燒殆盡,待風雪過去,或許能将一切罪孽淹沒。
靜靜看着烈火燃燒,餘绾繃緊的心弦略微松開些許,似有所感般,突然側身回頭。
月色溫柔如水,她望着月色下的遠方。
過了梅林,是一片慘敗的青竹。
一輛馬車停在山尖,被積雪壓垮的竹枝不動聲色地遮掩着馬車,明亮月色揮灑,照亮那層層清白的薄雪。
青色帷裳被一雙幹淨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掀開,男子端坐馬車裡,光風霁月,一身雪紫雲翔符蝠紋袍,外罩黑色金絲大氅,盡顯尊貴。
瓊瓊月華灑落在他清絕的眉眼,男子面冠如玉,溫潤端方,手持一把玄弓,目視遠處血腥的厮殺之地。
他清隽疏朗的眉眼不見波瀾,唯獨那雙烏黑深邃的桃花眼眸色加深,眼尾隐隐泛紅,似不見光日的潭水。
平靜,溫和,卻暗藏波濤洶湧。
挺立在馬車外的黑衣男子恭敬回禀道:“殿下,大火燃盡,她們也要離去了。”
男子不語,擡頭靜靜望着那輪明月,握着弓弦的指尖因用力而發白,眸中似有浪潮翻湧。
耳畔邊是簌簌積雪垂落聲。
雪夜終于歸于平靜。
不知過去多久,連風聲都漸漸停止喧嚣。
男子放下幔裳,緩緩地閉上雙眸,努力克制自己内心無法磨滅的萬般情緒,開口說道:“風雪停了。”
他的聲音低沉無力,暗含沙啞:“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