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至教坊司的第二日,林臻再次去了尚陽街的那座酒樓。
靠近二樓臨窗的雅座時,林臻便見到了上次的那個男人,他耷拉着腦袋,時不時瞥一眼坐在他身旁的人。
“世子……”
紅葉先倒吸了一口氣,咬唇輕拽了拽林臻的衣袖。
未免惹人注意,林臻心中雖有悸動,面上卻也不顯,依舊面色平靜地走過去,斂袖坐下了。
“娘子,我……”
那男人欲開口解釋,卻被在他身旁坐着的甯士祿打斷了,“臻兒,你甯願依靠這等市井小人,也不肯向我開口嗎?”
聽着甯士祿的質問,紅葉不由得攥緊雙手,隻聽得林臻淡淡道:“世子,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這家酒樓雖處在繁華的尚陽街,卻是魚龍混雜之地,永安侯府家規森嚴,若非知曉林臻在此處,他是斷斷不會來的。
“我不該來,難道你就——”
甯士祿将話說了一半,又生生咽了回去,即便在他心裡,阿姐永遠是不可亵渎的存在,但顯然,如今的林臻,已不是當初矜貴的林府大姑娘了。
心内湧上一抹酸澀,甯士祿轉了話音,不再咄咄逼問:“臻兒,阿玥也是我的妹妹。”
甯士祿提及林玥的名字,林臻臉上終于所有動容,她抿緊雙唇,半晌未說話。
甯士祿的話提醒了她,以她現下的能力,即便找到了林玥,也無法安置她。
饒是她不願再與甯士祿有牽連,但林臻已到了窮途末路的地步,靜默片刻,她低聲道:“……多謝世子。”
見林臻終于松了口,甯士祿臉上浮現笑意,一旁蜷縮坐着的男人也終于獲得喘息之機,他似是想到了什麼,眼眸微亮,擡手從袖中抖出一隻耳墜。
“娘子瞧瞧,可認得這耳墜子?”
他同林臻确認林玥的畫像時,曾問過林玥的衣着飾品,也因那珊瑚耳墜着實少見,隻聽了一遍他就記在心上了。他也不能确認這耳墜子就是林臻提過的,不過是機緣巧合讓他得着了,便試着拿來問問。
男人要伸手遞給林臻,卻被甯士祿攔了下來,他從男人手裡拿過耳墜,小心翼翼地遞給林臻,“是阿玥妹妹的麼?”
林臻接過耳墜,一眼便認出了,她重重舒了一口氣,唇角無意識地微微揚起,“是……是她的。”
林府出事前,林臻姊妹正從普德寺祭奠亡母歸來,得了消息,林臻未有猶豫地掩護林玥逃走了。
林臻曾親眼看着母親離她而去,對于這個妹妹,便更加看重。
她将那隻珊瑚耳墜緊緊攥在手中,全部神思都集中于它,絲毫未注意到不遠處對面的隔間内,正坐着一個墨色錦衣的男子。
*
“早聽聞将軍的英勇神武,今日能得将軍賞臉,榮幸之至。”
說話之人正是大理寺少卿孔景和,林雲峰倒台後,新大理寺卿上任,幾乎将整個大理寺要員都更換了一遍,孔景和便是那極少數留存下來的人。
孔景和話落,下座的另一個中年男人也忙舉杯應和,“下官是沾了孔大人的光,同敬将軍。”
季濉倚靠在屏風前的紅木座椅上,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手拿起酒盞,薄唇淺勾,将酒盅送至唇邊,輕抿一口便放下了。
孔景和見他神色淡淡,便朝對面的男人使了眼色,後者清了清嗓子,拔高聲音向珠簾後喝道:“進來。”
須臾,一個身形嬌小的姑娘端着紅漆木托盤,嬌嬌怯怯地掀簾挪步進來。
那小姑娘一身淺粉襦裙,入内站定,便屈膝行禮,未得命令不敢起身。
季濉回京時間不長,又不從出入風月場所,是以,他的喜好品味,朝中無人知曉。那中年男人也是大着膽子賭了一把,賭天下沒有不沾腥的貓兒,賭季濉的品味同他一眼,喜好嬌怯純潔的小姑娘。
這丫頭是他特意從酒樓找來的未□□的姑娘,他原本還内心忐忑不安,但瞧見季濉落向珠簾處的目光後,他知曉自己賭對了。
“還不快快前去好生服侍将軍?!”男人抖着肥膩短粗的手,厲聲指責道。
聞言,粉衣小姑娘削瘦的肩膀微微顫抖,低聲應道:“是。”
未曾經過如此場面的姑娘,懼怕得甚至不敢擡起頭走路,還未行至季濉跟前,便教什麼不知名的東西絆住了腳。
眼看手中托盤堪堪要跌落在地,一隻強有力的手将她纖細的胳膊穩穩扶住了。
墨色勾銀線的衣擺上被濺上幾滴殘酒,如此昂貴的布料,小姑娘的心底更怕了,登時眼淚奪眶而出。
“奴……奴……”
話還未說話,隻聽得一聲淺笑,“怎麼,本将軍就如此可怖嗎?”
粉衣姑娘望着近在咫尺俊美無俦的面龐,怔了半晌,噙着一汪眼淚搖了搖頭。
“那定是你們吓着了美人,還不賠罪?”
季濉眉尾微揚,語氣輕快地說着,但下首的那個男人早已跪坐在地上,連聲道:“下官知錯!下官知錯!”
“還怕麼?”季濉面無神色的睨了那男人一眼,回眸問道。
低沉溫和的語氣,一張引人心悸的臉,有幾個女子能經受得住?很快,粉衣姑娘臉頰上浮現一抹淡淡的殷紅,她羞赫地咬着下唇,道:“奴不怕了。”
之後,那姑娘便一直靠坐在季濉腿邊,精心服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