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坊司,偏屋。
近日天氣漸漸熱起來,加之今兒是個陰天,似是要下雨,格外悶熱。
晚間,林臻回至教坊司,便讓紅葉取了水來。
簡陋的屋子并無專門隔出的淨室,淨身的木桶就放在一層薄薄的粗布簾後,隐約可見女子烏發雪膚。
林臻阖眼靠在木桶邊緣,垂在桶側的手,握着林玥的珊瑚耳墜。
門“吱呀”地響了一聲,林臻未睜開眼,隻淡淡道:“不必添水了,我靠會兒便起身。”
身後的腳步聲漸近,卻不是熟悉的聲音,而是一下下铿锵有力的步子。
林臻下意識将手裡的珊瑚耳墜攥緊,往木桶側掩了掩。
腳步聲頓了頓,似是往遠走了幾步,須臾,又折回來了。
林臻正要回首時,一塊粗布自後裹住了她的濕發,頭皮緊了緊,布料摩擦的窸窣聲音過後,一張帕子越過林臻被丢進木桶裡,水花四濺。
“可以起身了麼?”
林臻雙眸落在那方帕子上,還未回神,下巴就被男人粗砺的手擡起,強迫她擡首對視。
季濉一手把扶在木桶沿上,一手擡着林臻的下巴,一雙桃花眼微揚,似笑非笑的瞧着她。
此刻,林臻整個身子浸在水中,未着寸縷。
屋内僅有的一盞豆燈将水面照的微泛波光,她們在教坊司的處境,能要來清水已是不錯,是以,水面上并無半片可供遮掩的花瓣,清澈無比一覽無遺。
白皙修長的雙腿在水下緊緊合攏,如此形景,林臻自然是羞恥惱怒的,耳根燙紅,指尖深深陷入掌心。
“滾出去。”帶着水霧的紅唇冷冷吐出一句,林臻皺眉收回視線,擺脫了他的禁锢。
季濉看着自己空空的指尖,哼笑了一聲,擡眼瞧向林臻清冷的側臉,“讓本将軍滾出去?怎麼,你還當自己是林府大小姐不成?”
似是怕林臻聽不清一般,說着,他俯身撐在了木桶沿上,繼續道:“林臻,林府已經敗了,林雲峰也死了。”
季濉停了一瞬,劍眉微挑,說出了更殘忍的話:“隻可惜,他死的太輕松了些。”
林臻蓦然側眸望向季濉,胸前起伏着,毫不猶豫地,她擡手甩向近在咫尺的男人。
“還來?!”
他上回因分神而被林臻掌掴,這回,季濉穩穩地擒住了林臻的手腕,一把将她從水中扯起,不顧她身上流淌的水珠,打橫将其抱在懷裡。
季濉大步走向榻前,卻未将林臻丢在榻上,而是将她放在榻旁靠窗的香案上。
推窗并未完全阖死,細細的留着一條縫隙,若是從外頭看,恰好可窺見屋内一抹雪色。
風自縫隙中吹進,拂在林臻帶水的身子上,她不受控制地輕顫一瞬,鳳目圓睜,她瞪着擋在面前的季濉,怒道:“你這是做什麼?放我下去!”
“做什麼?我隻是盡上回的未盡之興罷了。”
季濉雙手撐在香案邊,将林臻圈住,微一俯身,薄唇貼近她。
季濉的一身墨色勁裝穿得一絲不苟,與林臻形成明顯對比,他的話語将林臻拉回昨日難堪的記憶中,她本就羞憤不已,而今得知他竟還要在……
林臻又如何肯依?
她竭力推開眼前的人,“季濉,我非你掌心玩物,你怎可如此欺辱于我!”
他看着林臻眼中不加遮掩的嫌惡與抗拒之色,不由得想起今日她在酒樓時的笑靥,對其他男人的笑。心内無端騰升起一股熱浪,化作利刃刺向她:“在我這裡,你以為你是什麼?”
林臻未再說話,屋内一片寂靜,季濉複跨步上前,大手按上她冰涼的脊背,低首正要印上她的唇時,一旁燭光閃動,他似乎在林臻眼角看見了晶瑩亮光。
腦中閃過一個荒唐念頭,但也隻是一瞬,便被他壓下去了。
他再了解林臻不過,她是個冷情倨傲的性子,他曾對她有過更狠戾的折辱,也從不見她有過半分示弱。如今又怎會因這一兩句羞辱的話語,便肯落淚呢?
季濉從未想過,若林臻真的肯對他示弱讨好,他否會放過這個女人?
不過顯然,他知曉林臻絕不會這樣做,她不會向他這等卑劣之人示好。
亦如她永遠不會對他笑……
林臻牙關緊咬,季濉卻不肯放過,用盡手段想要攻城略地,忽地,唇齒間一陣腥甜。
他終于放開了林臻,眼底滿是戾氣,他豈肯罷休?
季濉的動作愈加狠厲,林臻反抗便越厲害,糾纏間原本放在窗台上的瓷瓶“咕噜噜”地滾落在地,堪堪停在季濉腳邊。
那瓷瓶,正是日前杜三娘硬塞給林臻的藥,她不願用,便随手丢在了窗台上。
藥瓶引起了季濉的注意,他停下動作,徹底放開了林臻。
趁着這個間隙,林臻已從香案上下來,拿過榻上疊着一件外衣,很快地裹在身上。
“……那是我的藥,給我。”林臻俯身要去撿瓷瓶時,它已先一步落入季濉手中。
男人長睫低垂,落在瓷瓶上的眼神晦暗不明,良久,他黑亮的眸子望向林臻,朝着她逼近了兩步:“你的藥?”
因着那藥的用途實在讓林臻難以啟齒,鮮有的,在面對季濉時,她的眼神有所閃躲。
這細小的神色恰好落入季濉眼中,似乎是感知到了什麼,他眼神陰沉下來,繼續問道:“你的什麼藥?”
發梢還滴着水珠,彼時,季濉已靠得她很近,半幹的發絲黏在她臉側,紅唇翕動,卻始未曾開口。
要在季濉面前講那般事,她不想,也不願。
而這無聲的抗拒,在季濉眼裡,卻又是另一回事。